皇城西北隅,议政阁的琉璃瓦顶刚被破晓的微光染上一层浅金,沉重的晨钟便已撞碎了薄雾。钟声雄浑,余波震颤着阁前汉白玉阶上凝结的露珠,也撞开了紧闭的朱漆大门。澈儿踏入阁内时,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陈旧卷宗与上好墨锭的气息扑面而来,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因争执而生的滞涩。
阁内早已济济一堂。紫檀长案两侧,各部重臣按品级肃立,目光或明或暗地交汇于主位。户部尚书李崇古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,枯瘦的手指捏着一份新墨未干的奏报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身侧,站着一位身着麒麟补子、面皮白净、保养得宜的中年人——安平侯赵瑞,先帝朝便因军功封爵的旧勋贵胄,此刻正用一方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并无多少灰尘的指尖,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。
“殿下,”李崇古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,率先打破了阁内的沉静,他将手中奏报向前一递,“此乃京畿三府八县联名呈报!新律颁行不过旬日,各地因田亩、屋宅归属不清而起的讼案陡增三成!刁民借新律‘契约为凭’之条,妄图推翻旧有田契、房契,侵占良田美宅之事层出不穷!长此以往,纲纪何存?人心惶惶啊!”
他话音未落,赵瑞便轻轻放下丝帕,接口道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:“李尚书所言,正是老臣心中所虑。新律立意自是好的,‘削繁就简’,‘为民便’。然则,”他微微一顿,目光扫过澈儿年轻的面庞,又掠过几位神情凝重的官员,“这‘契约为凭’四字,看似公允,实则隐患无穷。乡野之地,祖辈相传的田产,多是口头约定,或是些早已模糊不清的旧契。如今骤然以白纸黑字为据,那些刁钻之徒,岂不闻风而动,肆意攀诬旧主?更有甚者,勾结地方胥吏,伪造契约……殿下,此风若长,根基动摇啊!”他最后一句,语气陡然加重,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。
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。几位出身寒门、曾对新律寄予厚望的官员,脸上也浮现出犹疑。澈儿端坐主位,晨光透过高窗,在他玄色常服的肩头投下一道清晰的亮痕。他并未立刻回应,只是伸出两指,从李崇古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奏报。指尖划过纸页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他垂眸,目光在奏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“讼案陡增”、“侵占”、“攀诬”、“人心惶惶”等字眼上缓缓移动。每一个词,都像一根冰冷的针。新律初行,如新苗破土,最惧风雨。旧有秩序的维护者,嗅到了变革带来的威胁,反击来得如此迅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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