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央宫偏殿的铜漏滴着辰时的晨光。刘妧将案头一卷新简翻得哗啦响。竹片边缘还带着剡削的毛茬,墨字记着太学工学专科的学徒课业。昨日她去实训场时,分明看见几个少年正拿一种铁制工具镗削弩机轴芯。
铜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,却被路过的戴冠儒生啐了句"贱业营生"。那些孩子攥着凿子的手猛地僵住,指节泛白的模样,此刻还晃在她眼前。
"公主,霍将军在殿外候着。"侍立的宫女轻唤一声。
霍去病掀帘进来时,甲叶上还沾着初阳的露水。他惯常是这样风风火火的,腰间环首刀的穗子扫过屏风,惊起两只停在漆画上的雀儿。
"公输班带着三百号人跪在宫门前呢!"他说着将一卷绢帛递过去,边角还留着泥渍,"说是鲁班后人,递了请爵的奏疏,黑压压跪了一片,跟地里割过的麦茬似的。"
绢帛展开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。刘妧的指尖拂过末尾三十六个朱红印信——冶铁坊的饕餮纹、纺织局的梭子章、舟车署的轮辐印,倒像是谁家孩童玩的印章攒在一处。最上头的方印刻着"公输"二字,笔画间还留着锻打后的火星痕迹。
"他们说愿以千人千技,换个与儒生同列的名分。"霍去病蹲下身,用佩刀在地上划着圈,"前儿我去西市,见个打制环首刀的老匠,手背上全是淬火的疤痕,可卖刀时还得给绸缎庄的掌柜作揖。"他声音渐低,刀尖戳进砖缝里,"凭啥?"
未时的日头晒得廊下金砖发烫。
公孙弘的朝服袖口拂过青铜灯座,发出玉佩相碰的轻响。他在主位坐定,先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,才捻着胡须开口:"《周礼》定的士农工商,好比梁柱椽瓦,各有其位。若让匠人封爵,岂不是拿椽子当柱使?"
刘妧推过一叠竹简,最上头是蜀郡送来的新简:"李冰修的都江堰,现在内江的水浇着八百里成都平原,去年秋收时佃户交租都多担了两斗谷。"她又抽出另一卷,"公输班改良的弩机,上个月北军演练,小子们都说比旧款省了半成臂力。"
正说着,殿外传来异邦口音的通传。
大月氏的摩罗裹着件缀珠的披风进来,行礼时腰间齿轮状的佩饰叮当作响:"在我们帕提亚,给城市修水道的匠人能戴金冠,跟祭司一道进王宫议事。"他从羊皮袋里摸出个银质徽章,上头铸着齿轮咬着麦穗,"这是巴比伦泥板上刻的,匠人跟贵族同坐一席喝啤酒呢。"
公孙弘的茶盏在案上磕出声响:"蛮夷之俗岂能比附华夏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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