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向导的话术和金字塔下的午餐

赭石颜料在强光中骤然鲜活：芦苇丛里的朱鹭抖动着靛蓝羽毛，亚麻布缠腰的工匠眼尾描着孔雀石绿。看守举着的火炬忽然摇曳，那些壁画人物便在光影间跳起收割舞。

一行人从金字塔内部钻出来时，十二匹驮着意大利游客的骆驼队正从西北方靠近，领队的蓝旗上绣着热那亚航运公司的锚形标志。沙地上交错的车辙印里，可以德国考古队的测量木桩与破碎的陶片堆。几个贝都因男孩赤脚跑过，他们用英语喊着“明信片！圣甲虫护身符！”，褪色的绿头巾被风掀起时，露出内层用墨水写的《古兰经》经文。

穆罕默德突然指着金字塔基座下一团蠕动的黑影给王月生看。直到那团影子裂成几十个举着火把的阿拉伯劳工，他才惊觉金字塔表面并非光滑如绘图——上千块斑驳的巨石参差如巨龙的鳞甲，每一道缝隙都在暮色里渗出阴影。工人们正在修补去年地震震落的石块，绳索吊篮升降时发出的吱呀声，混杂着监工抽打驴群的鞭响飘上高空。

因吉萨附近无正式旅馆，所以几人当日返回了开罗。虽然有些富裕游客选择自带帐篷和补给在沙漠露营，但风险较高，几人不想尝试。当众人的坐骑翻过最后一道新月形沙脊时，三座棱锥形黑影正悬浮在玫瑰色的暮霭中，犹如被众神遗落的几何图腾。最东侧那座大金字塔的塔尖刺破云层，残留的夕照在石灰岩外壳上熔成一道金边，仿佛法老将太阳神拉的余晖别在了王冠上。穆罕默德跪在沙地上开始礼拜，他的白色长袍与金字塔石灰岩外壳几乎同色。西边天际，司芬克斯的侧影正被紫罗兰色的暮霅温柔吞噬。回程一半时，月光已为沙漠覆上银霜。路过英国皇家学会的观测营地，某位天文学家的留声机正在播放《尼罗河进行曲》，手摇发电机嗡嗡作响，惊得骆驼喷出带着苜蓿味的鼻息。向导解开缠头巾擦拭黄铜望远镜，突然指着东南方让大家看：三只黑翅鸢正掠过坍塌的祭庙残柱，它们的影子掠过沙地时，恰与石柱上的荷鲁斯神浮雕合而为一。

古希腊古罗马的垃圾拾了，金字塔看了，于是前往欧洲的行程继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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