瓦西里·彼得罗维奇·索洛维约夫擅长给现实裹上蜜糖,在文字里将苦涩腌制得醇厚芬芳。这天赋在饥饿年代尤其珍贵。当噩罗海城街头飘荡着芜菁皮稀薄寡淡的气息,当伏尔加河中游市传来整村整村悄然湮灭的消息,他笔下的稿纸却流淌着金黄的麦浪,飘散着刚出炉面包的诱人香气。“粮食充盈,人民安康”——这八个字被他拆解、重组、镀上华丽词藻,在《真理之声》的报章上,如同新出炉的面包般热气腾腾,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光晕。编辑拍着他的肩膀,那力道透着赞许与依赖:“瓦西里,你的文字是镇定剂,是社会的黏合剂!”瓦西里矜持地微笑,手指优雅地拂过深蓝色毛料西装袖口上那枚精致的琥珀袖扣,那温润的黄色光芒,像极了他在文字里虚构的黄油块。他胃袋里那点可怜的黑面包渣滓,在他人眼中,早已被自己笔下丰盈的意象所取代。
邀请函抵达时,带着北方的凛冽气息。信封粗糙厚实,像是某种廉价包装纸,上面没有回信地址,只有一行简洁有力的印刷体:“阿尔汉格尔斯克港务局,恭候瓦西里·彼得罗维奇·索洛维约夫先生莅临指导。” 邮戳是阿尔汉格尔斯克。瓦西里捏着信纸,指尖感受到纸张深处传来一种奇特的冰凉,仿佛在触碰一块冻僵的金属。指导?他从未涉足过那遥远的北方港口。一丝疑虑如同冰面下的暗流,悄然滑过心头。然而,那邀请函末尾,竟盖着一个模糊却绝对真实的官方印章印记——这印记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权威命令。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,塞进内袋,靠近心脏的位置,那冰冷的触感似乎更清晰了。他对着穿衣镜整理领带,镜中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踌躇,旋即被一种熟悉的、带着使命感的笃定所覆盖。北方的召唤,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?他需要新的“素材”,新的颂歌。阿尔汉格尔斯克,那座终年不冻却可能冻结血液的港口,也许正是下一曲华丽乐章诞生的地方。
前往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列车像一条疲惫的钢铁巨蟒,在无边无际的针叶林和裸露着冻土苔原的荒原上沉重喘息。车窗外,铅灰色的天空低垂,仿佛一块巨大的、肮脏的裹尸布,紧紧压着大地。光秃秃的白桦树干扭曲着伸向天空,枝桠如同干枯痉挛的手指,绝望地抓挠着那令人窒息的灰幕。车厢里弥漫着劣质烟草、潮湿的毛料、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、类似铁锈和尘埃混合的沉闷气味。空气凝滞得如同浓汤。
瓦西里坐在一个靠窗的隔间里。对面,是一位老妇人。她整个人深陷在磨损得露出褐色底纹的丝绒座椅里,瘦小得仿佛一副裹着褪色印花布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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