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秤杆上的铜星在日头下炸出光斑。当第七个佃户被扒掉夹袄时,染坊老板娘往黄犊的食槽扔了把酒糟:“造孽哟。”她的围裙沾着靛蓝染料,手指划过牛角时留下三道青痕。黄犊记得这种颜色,去年钟亮在祠堂墙上画的犁旗就是这个蓝。
人群忽然骚动。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学生挤到粮堆前,怀表链子在他胸前荡秋千:“《土地法》规定地租不得超过...”话音被铜锣震碎。王守业捻着沉香串,轿帘缝隙露出半截烟枪:“后生仔,去问问镇公所墙上的匾,是法字大还是孝字大?”
黄犊的蹄铁在石板上打滑。它看见学生的手在抖,不是害怕,而是像暴雨前的麻绳般紧绷。这种颤抖它曾在春雷炸响前的老牛身上见过,当时那头牛挣断缰绳,顶着闪电冲进了山涧。
日头西斜时,染坊的晾布架在地上投出十字阴影。钟亮挑着空粪桶经过拴牛石,他的草鞋底沾着新鲜的红土——那是乱葬岗特有的土色。当他把水葫芦搁在黄犊嘴边时,硝石味混着苎麻叶的苦涩漫进牛舌。黄犊听见他腰带里铁器碰撞的轻响,不是镰刀,是比镰刀更尖锐的叹息。
“反啦!”尖叫声撕破暮色。卖灯草的跛脚老汉突然掀翻米斗,陈年稻谷瀑布般泻入阴沟。团丁的枪托砸在他脊梁上,发出枯枝折断的脆响。黄犊猛地拽紧缰绳,拴马石在青砖上擦出火星,它看见老汉破棉袄里飘出的芦花,和去年冬天饿死在牛棚外的孤儿裹尸席一样白。
王守业的轿子却在此时调头。黄犊盯着那颤动的轿帘,发现金蟾蜍的眼睛不知何时掉了颗珊瑚珠,露出底下发黑的棉絮。染坊老板娘突然高唱起哭嫁歌,她的蓝手指在晾晒的土布上拍出血掌印,那些靛蓝布匹在晚风里招展,像极了钟文亮藏在牛棚草料下的残缺旗面。
粮车吱呀远去时,黄犊在石板缝里发现半粒带血的稻谷。它用舌头卷起这抹暗红,混合着唾液反刍回胃囊。染坊屋檐下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,惊飞了啄食的麻雀——那些鸟羽落下的轨迹,和去年冬至灶王爷画像被火舌吞噬时的灰烬一模一样。泰请了赖兽医来,回来一看,惊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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