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着红泥坳的方向,像在眺望。有山外的人想来挖聚谷仓,刚走到山口,就会看见雪地里有无数个小小的脚印,像孩子们在排队阻止,再往前走,脚就会被突然长出的野菊藤缠住,藤上的刺是青铜色的,却不会伤人,只是轻轻挠着脚踝,像在开玩笑,又像在认真地说“别来”。
红泥坳的人还是照常种地、打铜器,只是路过黑风口时,总会往那七丛野菊前放把新采的花。穿工装的老人说,那些被净化的魂魄,就住在野菊里,风一吹,花瓣摇得欢,是他们在跟大家打招呼。货郎的儿子每次去黑风口送货,都会多带些野菊籽,往土里撒一把,说要让这规矩,像野菊一样,漫山遍野地长。
铜铺的熔炉还在烧着,火苗里偶尔会跳出些小小的铜星,像噬魂谷里的魂魄在跟小年打招呼。小年把这些铜星融进新打的铜器里,有给孩子们的长命锁,有给老人的拐杖头,每个铜器上都带着点野菊的纹路,像在说,红泥坳的故事里,不光有值钱的明器,还有些更重的东西,在青铜里,在野菊里,在每个人的心里,代代相传,永不褪色。
山风掠过黑风口时,还会带着点细碎的“哗啦啦”声,像谷粒在响,仔细听,却更像野菊在笑,笑得漫山遍野,把那些不该有的贪心,都吹成了天上的云,飘得远远的,再也落不到红泥坳的土里。
清明前的夜雨总带着股野菊的清苦,货郎的儿子蹲在黑风口的歪脖子树下烧纸,火盆里的纸钱是铜铺特制的,黄纸里掺了青铜末,烧起来冒绿色的烟,烟里浮着些细小的三足鸟影子,像在给地下的魂引路。他往火里添了把野菊梗,火苗“腾”地窜高,照亮了树后新立的石碑,碑上没刻字,只嵌着片青铜镜残片,是从聚谷仓的青石板上撬的,残片里能看到七个铜人在鞠躬,背景是红泥坳的野菊花海。
“周叔说这碑得朝红泥坳的方向,”他用树枝拨了拨火堆,火星溅在碑前的泥土里,冒出些银白色的丝状物,像忆魂草的根须,“让守仓人也能看见铜铺的烟,知道咱没忘了他们。”话音刚落,残片突然晃了晃,映出个穿西晋宽袖长袍的人影,正往火盆里扔青铜谷粒,谷粒烧起来的烟,变成野菊的形状。
回红泥坳的路上,货郎的儿子发现山涧的水变浑了,水底沉着些黑色的碎屑,像被碾碎的铜器。他掬起一捧水,碎屑在掌心拼成个“危”字,字的笔画里嵌着些细沙,是从黑风口的方向冲下来的。刚走到水电站的废墟,就看见穿工装的老人正蹲在沉淀池旁,手里捏着块发黑的青铜,上面的野菊纹已经模糊,像被强酸腐蚀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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