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燕就读的十一中,地段相当不错,设施更新换代十分频繁,硬件也看得过眼。虽然优秀的生源像渗了水的酒般稀薄,升学率疲软,门禁措施倒令行禁止,实行得分外严格——好像校领导一致认为,倘若任凭不学无术的小崽子们放飞自我、到处乱窜,迟早会惹出事来似的。如有谁被捉住一次迟到早退,不仅要通报家长、严肃批评,更是记在档案里的处分。
眼见天渐渐黑了,暮色四合,一个个学生东倒西歪地坐在教室里,屁股下面像长了针,坐没坐相、嘈嘈切切地说着小话,好好的晚自习竟如茶水间一样热闹。
郁燕虽然成绩稀烂,但态度不错。放眼牛鬼蛇神的差生群体,她是为数不多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干自己的事,不去大声喧哗的。
她心不在焉,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,目光涣散地看着书本上颠倒的字符,脑子里装了些五味杂陈的考量。
最开始的时候,郁燕是笃定的、恳切的,甚至有些热血上头,带着点自我陶醉。
粗略一看,由自己这个十七岁高中生独自提案、润色、操作的心理疗程,利用着善意的谎言,最终目的是为了二人共同的利益,挑不出一点错来。如果搬到媒体上,在黄金档的家庭调解节目上播出,单凭这份心意,也够收获观众的唏嘘了。
把表面这层亲情的遮羞布掀开,她看到的,是一片泛着钢铁光泽般冰冷的私心。
——真的吗?如果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?假若把快乐分成量级,他明显在“管教妹妹”这种事上兴奋程度才会达到峰值吧。
——是谁规定的正常?谁又能判定他有病?你想让哥哥快乐,还是……让他在不妨碍你的前提下,做一个符合“普罗大众”定义的、给你带来面子的兄长呢?
——说到底,你也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,在乎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吧。
——高考之后,如果他并没有称心如意的改变……
她会像抛下一个相处多年的老物件那样,心灰意冷,做一个真正冷酷的不孝子,离开自己的哥哥。
就连早晨的软语相劝,在钻牛角尖的深挖之下,都被发掘出了些许不堪的味道——那是一种哄骗,一种作秀,一种演出来的热络,归根结底,是为了让郁昌放下戒备,在“安全”与“爱”中松懈手脚,好叫她一寸一寸,从哥哥的领地中挪出来,为以后的自由铺路。
当然,这一切背后的理由,都再正当不过:如果不是情况特殊,谁会费这般苦心孤诣?又不是吃饱了撑的。
那她,是不是在拿与哥哥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为筹码,用塑料一样的表演换金子般的真心?
郁燕想得头痛欲裂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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