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背上了债。家里没有男人,田呒没人种,急得团团转。幸好,我爹有个叔伯兄弟小六子,他晓得我家苦境,亲自来说,我没有钱帮你家,我帮出把力,我家租的田,就是他来帮种的。去年十月,有个穿阔气衣裳的人,到我们乡下镇上,放风说,上海有家亲开的纱厂,要用好多女工,有便宜工房住,每天做工八个钟头,每个月工钱有二十多元,交房租饭钱只要五六元。老板欢喜老实勤快的乡下人,叫我下乡来招工。消息传开,我妈听到这篇鬼话,好不相信,到镇上旅馆,找到了他,又听了他讲得头头是道、有手有脚的谎话,信以为真。我听妈回家说,他肯介绍,不过要先看看人,身体好不好,再定准。第二天,我妈就带我到旅馆让他看人,他看了我,答应帮忙。他还装模作样说,你家穷,谅你家拿铺盖出钱到上海有困难,通通我来代垫,等她拿到了第一个月工钱,再通通还我,我不想赚你钞票,只赚厂老板佣钱,后天你送人来。我妈听了,千恩万谢,我勿怕说丑当时骗子要叫我家拿出一副像样的铺盖,真还拿不出。当天我同妈回乡下,我全家好高兴。第二天,我妈请教书先生,拿纸写了我家的地址给我,让我到了上海好请人家写家信。我妈又选了几件衣裳,打了一个小包裹,到时间带我到镇上,托付给骗子,这个杀千刀,就把我骗来上海。人,越穷越有祸,如果我家有钱,爹生病,请医生看,不一定会死,我也不会让人家骗到上海来吃苦头了。”
黑暗中,丁小开听她说话变音,摸她脸,眼泪湿手。她接着说:“我上过这次当,学了一个乖,讲好听话的人,不要相信。”
丁小开说:“你姆妈给你的地址条子呢,让我来抄,抄了通知你老家。”她说:“这张地址条,早让干妈搜走了。”丁小开说:“当时被骗的就你一个?”她说:“同我一道的有六个,我最小,要是我妈晓得我在堂子里,一定会急得翘辫子(死)。唉!想想这样活着,不如死了好,死了干净,活着受罪,现世出丑。”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