邮差按响门铃时,赵环正在用BIM软件校准新美术馆穹顶的曲率参数。电子屏上蓝色的弧线与窗外渐沉的暮色形成某种冷调呼应,直到牛皮纸包裹的棱角硌在掌心,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着屏幕已静坐三小时。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,拆开的瞬间,粗陶特有的颗粒感蹭过指腹——是郭静工作室的泥土气息,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松木窑火味。
茶杯躺在防震气泡膜里,胎体是未经打磨的红陶,杯口边缘有刻意保留的捏塑痕迹,像被风蚀的岩石轮廓。赵环指尖划过那些高低不平的肌理,忽然想起上周在她工作室,看见她将拇指按进湿润陶土时,指腹纹路如何在泥坯上拓印出独一无二的生命密码。这只杯子的容量约莫三百毫升,杯壁厚度均匀得近乎偏执,却在杯口内侧留了道细微的歪斜,如同严谨乐谱里突然跳出的变音符号。
他倒扣茶杯的动作顿在半空。杯底中央,釉料未及覆盖的胎体上,有极细小的刻痕。
工作室的落地灯在天花板投下抛物线状的光影,赵环趴在地毯上,放大镜的镜片几乎贴住陶土表面。刻痕太浅了,像昆虫用足尖在叶片上轻划的痕迹,得调整到某个特定角度,台灯的光线才能将那些凹槽折射成可辨认的符号。他想起去年在土耳其考察拜占庭遗址,考古学家用激光扫描仪捕捉马赛克地砖下的隐秘刻文,此刻自己如同微观世界的考古学家,在粗陶的地层里发掘被釉色遗忘的铭文。
“水”。
是个甲骨文形态的“水”字,两笔竖弯如同溪流两侧的岸线,中间三点似溅起的水花。刻痕边缘有细微的毛边,显示出是在陶坯半干时用尖锐工具快速刻画而成,力道由轻至重,最后一笔收势处,甚至能看见陶土颗粒被带起后留下的微小崩裂——这是典型的“即兴刻痕”,不像建筑图纸上的墨线,经过无数次测量修正,而是像飞鸟掠过水面时突然滴落的羽毛,带着瞬间的冲动与确信。
他忽然想起送她那本《建筑中的光线诗学》时,在扉页标注的那段话:“北纬39.9度,东经116.4度,春分日14:23,天窗与水平面呈37.5度角时,光线会在室内地面投射出星子坠入春水的轨迹。”当时她接过书的手指正沾着未洗去的钴料,蓝色指痕印在封面上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靛青颜料罐。
手机在茶几上震动,屏幕亮起时,他才发现自己保持趴卧姿势已逾半小时。郭静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,背景是她某次用陶泥压印的月相图。
“收到茶杯了?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带着窑炉边特有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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