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静第一次发现陶土会“记住”温度,是在景德镇那个连绵阴雨的春天。学徒房的窗棂糊着泛黄的宣纸,雨水顺着瓦当滴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坑洼,像某种古老文字的标点。她正对着一堆陈腐三年的老泥发愁,老师傅说这种泥“性子烈”,得用手掌的温度慢慢焐软。
“揉泥要像哄孩子,顺着它的脾气来。”老师傅的方言带着瓷窑的火气,郭静却听不太懂。她蹲在泥料前,指尖触到泥块表面——那触感不像新泥那样干涩,带着一种温润的绵密,像外婆晒了一天的棉被。当她的掌心覆盖上去时,泥块边缘竟沁出细密的水珠,像被捂热的玉石在“出汗”。
“这泥料陈腐时拌了桃花水。”老师傅用竹片刮着陶轮上的泥痕,“民国二十三年,窑厂遭了水灾,一窑青白瓷全毁了,泥料泡在雨里三个月,后来竟烧出了最好的开片。”郭静看着手中的泥块,深褐色的肌理里嵌着细小的白色斑点,忽然想起昨夜在《陶录》里读到的“土脉历久始化”。
午后的雨停了片刻,郭静抱着泥块蹲在屋檐下揉练。春寒料峭,她的指尖被冻得发红,却感到泥块在掌心逐渐变得柔软。当她第五次将泥团摔在揉泥板上时,忽然发现手掌的温度在泥料表面留下了浅浅的纹路——那是她掌纹的倒影,像某种转瞬即逝的契约。
“别傻揉,用心听。”老师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,竹烟袋锅子敲了敲泥块,“你听这声音,新泥是‘沙沙’响,陈泥是‘嗡嗡’响,因为里面藏着三年前的蝉鸣。”郭静把耳朵凑近泥块,除了自己的心跳,什么也没听见,但掌心的温度却让泥料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气,像被晒暖的泥土混合着淡淡的霉味。
晚饭时,她发现自己的掌心多了道浅红的印子,正是泥块上那道天然的裂缝形状。老师傅说这是“泥记”,好的陶工都会有,“泥土认手,就像人认故乡”。郭静盯着那道红印,忽然想起上午揉泥时,泥块内部渗出的水珠竟比新泥温暖,用温度计一量,果然比室温高了0.3℃。
这个发现让她彻夜难眠。第二天清晨,她偷偷把陈泥和新泥分别装进布袋,揣在怀里。晨跑时,体温传导让布袋渐渐温热,她惊讶地发现,陈泥布袋的温度始终比新泥高半度,像揣着一颗小小的心脏。“泥土会记住经手者的体温。”她在学徒笔记上写下这句话,笔尖划破纸页时,恰好有阳光漏进来,在“温度”二字上投下光斑。
梅雨季节来临时,郭静开始做一组“记忆陶罐”。她把不同阶段揉泥时的体温记录下来:清晨6点是23.5℃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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