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罗衣染·异香凝
夜,如浓稠的墨汁,沉甸甸地包裹着相府。白日里的喧嚣鼎沸早已沉入地底,连虫鸣也息了,万籁俱寂。唯独风,带着暮春最后一点湿寒的余韵,贴着冰冷的青石地坪游走,偶尔卷起一两片白日里未曾扫尽的残花碎叶,窸窣作响,更添一份阒然的空落。
暖阁里,红烛高烧。光影透过厚重的湘帘流泄出来,在廊下投下一方模糊昏黄的光晕,如同垂死巨兽微弱而缓慢的呼吸。隔着紧闭的雕花木门,里面一片沉寂,听不到半分人语或是鼾声。沈惊澜立在紧闭的门外,隔着精雕细镂的纹饰缝隙,能清晰地嗅到一股沉凝未散的、独属于男性的疲惫汗息,混合着上好安神香料焚烧过后残余的清苦尾调。顾明章早已睡下——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带着一种仓皇的逃避和无处安放的焦躁,把自己重重摔进了锦衾绣榻之间。
他身上那件紫色官袍,还带着奔波和狼狈的痕迹,此刻就胡乱地丢在她眼前——正正地撂在内室通往隔间耳房的那张宽大的紫檀月牙桌案上。像是主人卸下了一件沉重的、沾满尘埃的甲胄,带着疲惫不堪的嫌恶,却又扔得不够远,恰恰停在了一个最尴尬的位置。袍袖堆叠着,衣襟散乱,袖口处沾着几点深褐色的污渍,显然是方才在花厅泼洒出的茶汤未曾及时拭净留下的印记,如同数只丑陋的、无声嘲讽的眼。
沈惊澜的心,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,又倏然松开,徒留下空荡的钝痛和一片茫然的空白。花厅那一幕惊雷般的爆发、女儿惊恐的小脸、顾明章眼中那猝不及防深重的、混杂着震怒与骇然的阴翳……还有那个几乎湮没在混乱中、却在她眼底刻下深痕的金属冷光——像幽灵般在脑中反复盘旋冲撞,挥之不去。她需要一个答案,一个能解释这所有失常的、坚实的答案,哪怕是一个最荒谬的借口,也好过此刻悬在心口、利箭般随时会坠下的猜疑。
她需要做点什么,做点最寻常不过的、属于妻子的本分事。任何一点可以抓牢的实感,都能让她不至于被这无边的寂静和猜测吞噬。
轻轻吸了一口气,冰凉的空气刺入肺腑,带来了短暂的清明。沈惊澜终于伸出微凉而指尖有些僵直的手,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堆凌乱的紫色袍料。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厚重的绫锦时,竟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。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动作放得极轻缓,仿佛面前不是一件普通衣物,而是一碰即碎的琉璃壳。她开始小心地整理这狼藉——抚平衣襟,抖开袍袖,掸去布料间细微难察的尘埃。每一个动作都精心控制着力道和分寸,不敢发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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