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惊蛰

梧桐叶落满庭院时，白芷已在南京女子中学度过两个寒暑。

青砖小瓦的院落是四哥临行前亲自挑选的，天井里栽着木樨树，书房窗棂用的是时兴的彩色玻璃。伺候的周婆子总说："四爷疼小姐，这地段离学校近，闹中取静，价钱抵得上寻常人家十年嚼用。"

可院子再好，四哥的信却来得稀落。每次邮差打门前经过，白芷都要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："有黔州来的信么？"多数时候只换来周婆子歉意的摇头。

这日清晨又落了空。白芷把书包甩在肩上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的银锁——那是四哥送她十三岁生日的礼物，内侧刻着"平安"二字，边缘已被摸得发亮。

"曾同学！"校门口扎麻花辫的女生兴奋地拦住她，"霍先生今天要讲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，去晚了前排就没位置了！"

白芷礼貌地笑笑，脚步却未加快。全校女生都为新来的英文教师霍锡辙痴狂，那位剑桥留学归来的先生确实风度翩翩，讲课时常穿插莎士比亚戏剧片段，惹得女学生们面红耳赤。但她总记得四哥说过的话："洋人的情爱故事，都是闲出来的毛病。"

教室里已坐得满满当当。白芷正要往后排去，忽然看见靠窗位置空着——那是薛兰娇的座位，全校唯一和她一样对霍先生免疫的怪胎。

"这儿。"薛兰娇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涂着丹蔻的手指敲了敲桌面。她今天穿了件墨绿旗袍，衬得肌肤如雪，在一群蓝布衫女学生中格外扎眼。

霍锡辙走进教室时掀起一阵香风。他今天特意梳了油头，念到"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"时，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薛兰娇，却见她和往常一样支着下巴看窗外梧桐。

"装模作样。"薛兰娇突然凑到白芷耳边，"上礼拜我还看见他在霞飞路挽着个舞女。"温热气息带着薄荷糖的味道，白芷缩了缩脖子，忽然想起四哥教她防身术时，也是这样突然贴近，带着松木和硝烟的气息。

下课铃响，薛兰娇拽着白芷躲开人群，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盒马头牌巧克力。"法国货，"她得意地眨眨眼，"我爸爸昨晚带回来的。"

白芷掰开印着埃菲尔铁塔的锡纸，甜腻滋味在舌尖化开。她见过薛兰娇的"爸爸"——有次放学时，一辆别克轿车停在校门口，车窗里露出半张威严的脸，眼尾有深刻的皱纹。

"你猜我为什么不喜欢霍先生？"薛兰娇突然问。梧桐叶沙沙响着，在她脸上投下细碎阴影。

白芷知趣地接话："为什么？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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