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死寂被车轮碾碎,青篷马车驶入宫门时,天际已泛起一层冰冷的鱼肚白。王承恩枯瘦的身躯裹在深色棉袍里,如同棺木中爬出的幽魂,悄无声息地滑下车厢。彻骨的寒意并未因回到这重重宫阙而稍减,反而更深地沁入骨髓。手腕上,紫檀佛珠紧贴着皮肤,那颗深藏的珠子内,缠绕着来自万里海疆之外、冰冷刺骨的纯金丝线,像一条盘踞的毒蛇,无声地啮咬着他的心神。
靖王!西夷!五爪团龙!
每一个词都在他脑中炸响,掀起滔天巨浪。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佛珠,步履看似平稳,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之上。值房内,灯火依旧昏黄,那份誊抄的“锦绣阁”卷宗还摊在桌案一角,墨字如血。王承恩没有再看它一眼,径直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铜盆前。盆中清水冰凉刺骨。他掬起一捧,狠狠泼在脸上。冰冷的刺激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,水珠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,滴在深色的袍襟上,洇开深色的印记。
“来人。”他的声音嘶哑,如同沙砾摩擦。
侍立的小太监如同受惊的兔子,立刻滑了进来。
“更衣,备参汤。传令下去,”王承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,“即刻起,东厂所有在册档头、番役,暂停一切外差。以‘整肃宫闱’为名,给杂家把眼睛擦亮,耳朵竖起来!紫禁城内外,尤其是各宫门、各库房、各值房,所有进出记录,事无巨细,每日一报!但凡有‘锦绣阁’三字相关,哪怕只是片纸只言,立刻密报杂家!记住,要像筛沙子一样细,像抓跳蚤一样准!”
“是!老祖宗!”小太监感受到那话语中透骨的寒意,浑身一激灵,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传令。
王承恩换上象征司礼监掌印太监身份的绯红蟒袍,冰冷的丝绸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丝虚假的威仪。他枯坐案前,浑浊的目光穿透窗棂,投向北方那片铅灰色的天空。雁回关…戚光…李严…那门幸存的“雷吼”炮,此刻是否已到了关下?这盘棋局,对手落子狠辣,布局深远,而他手中的棋子,却散落在千里之外的风雪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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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,雁回关。
凛冽的朔风卷着雪沫,如同无数冰冷的沙砾,狠狠抽打在斑驳的关墙之上,发出凄厉的呜咽。关墙之下,那门由两百玄甲重骑舍命护送的“雷吼”,被厚厚的油毡和绳索牢牢固定在特制的炮车上,炮口沉默地指向关外苍茫的雪原。它黝黑粗壮的炮管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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