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靖三十三年春·贡院 阅卷所
阅卷所内,烛火通明,却驱不散堆积如山的朱卷带来的沉重压抑。
十数位考官埋首案前,笔尖在纸面划过沙沙声响,间或夹杂着几声疲惫的喟叹或压抑的咳嗽。
空气中墨香、汗味、陈旧纸张与沉水香的气味混杂,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着决定数千士子命运的方寸之地。
最初的阅卷流程尚算平顺。
各房考官按部就班,轮阅着流水般送来的朱卷。
遇到观点犀利、文采斐然的佳作,低低的赞叹声会悄然响起;碰上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庸作,便是一声叹息,朱笔毫不留情地批下“下”字;而对于那些立意偏颇、经义错漏的劣卷,一个冷硬的“落”字便是终结。
然而,当所有考官初步完成阅卷,开始汇总、讨论、决定最终取中名单时,风暴的种子已然埋下。
主考官赵贞吉端坐上首,花白胡须在烛光下泛着银光,脸上是惯有的沉稳与深不可测。
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高却足以压过室内的嘈杂:“诸位辛苦,初阅已毕。接下来,便是合议取中之时。凡遇争议之卷,各抒己见,畅所欲言。然文无第一,自古皆然,当以文章根柢、经义贴切、策论实用为要,望诸位秉持公心,为国选才。”
话音落下,室内的气氛却微妙地绷紧了几分。
每位考官案头,都悄悄压着那么一两份标记着“待议”的朱卷——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“私人福利”。
或是亲族子弟的卷子,或是收了人情不得不保的“关系户”,或是单纯看顺了眼想提携一把的“潜力股”。
按大明科场百年的潜流,只要文章不是烂到令人发指,同僚们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,互相成全。
毕竟,谁都需要留条后路,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没有求到人的时候。
但陈恪的存在,像一块棱角分明的寒冰,骤然投入这表面维持平衡的温水之中。
当赵文华捻着一份辞藻堆砌、论证松散却被某位考官硬生生推上“待议”名单的卷子,试图用“文采尚可”、“立意虽偏颇亦有可取之处”来为它开脱时,陈恪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:
“此文辞藻浮华,言之无物,如同锦绣包裹败絮!论‘海禁’,通篇陈词滥调,既无对祖宗成法利弊的深刻剖析,亦无对开海通商可行之道的切实建言,更遑论对倭患、走私、卫所积弊等要害问题的触及。”
”策论之要,在于经世致用!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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