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租界大光明戏院的红绒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时,顾承砚正站在后台调整织机的木轴。
八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斜切进来,在他深灰长衫上投下斑斓色块——那是戏院里演《游园惊梦》时用的布景玻璃,此刻倒成了最好的聚光灯。
"少东家,李老板的黄包车到了。"苏若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她手里攥着铜铃,那是方才接待前两拨客人时用来通知的,铜面被指腹磨得发亮。
顾承砚抬头,见她月白立领衫的领口沾了点机油,应该是方才帮着搬织机零件时蹭的,倒比平日脂粉点缀的模样更鲜活。
"请他进来。"顾承砚把最后一个木轴卡进槽位,指腹在刻着缠枝莲纹的机身上抚过。
三天前虹口寄来的恐吓信还在袖扣里,边缘焦黑的触感隔着布料硌得手腕生疼,但此刻他盯着织机上垂落的丝线,心跳反而比昨夜在码头查货时更稳——那些被日商"大和绢"压得喘不过气的账本,那些绸缎庄伙计偷偷塞来的"顾家要倒"的谣言,都该在今天见个分晓。
李老板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,粗布短打下摆还沾着草屑,显然是从乡下作坊直接赶过来的。
他盯着织机的眼神像饿了三天的人看见白馍,喉结动了动,突然大步上前摸向丝线:"这是...双宫丝?"
"是改良的三眠蚕茧。"顾承砚伸手挡住他要去碰织梭的手,"温度控制不到位会断丝。"他转身从案几上取过个铜壶,往织机下方的火盆里添了把炭,"您看这蒸箱——我让人改了苏州绣坊的熏笼结构,蒸汽从下往上走,丝纤维吸足水汽才软得开。"
李老板的手指悬在半空,突然抽回手在裤腿上蹭了蹭,粗声笑起来:"我这手刚捏过靛蓝染料,可别污了宝贝。"他凑得更近,鼻尖几乎要碰到丝线,"顾小爷,上月您在茶馆说'要让洋布看见什么叫中国丝',我还当是书生说大话...今儿算见着真章了。"
后台外传来王记者的声音,带着职业性的清亮:"苏小姐,这织机的木轴是红木?
雕工倒像是苏州陆师傅的手艺?"苏若雪轻笑:"老赵头翻出库房压箱底的老木料,说'机器也得有个中国样儿'。"顾承砚侧耳听着,见李老板的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旧布样——那是前日被日商"大和绢"压价的顾记滞销品,此刻用红绳扎成一捆,倒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。
"走,先看演示。"顾承砚拍了拍李老板的肩,转身时瞥见苏若雪对他微微颔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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