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砚捏着发烫的听筒,指节因用力泛白。
窗外的雨丝顺着玻璃往下淌,将黑伞下那两个身影浸成模糊的墨点——山本的人已经摸到了账房附近,显然电话内容被截听了。
他喉间泛起铁锈味,后半夜两点的纵火计划像根烧红的针,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"不能坐以待毙。"他对着虚空低喃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内袋里的笔记本。
日本商社最近压价收蚕茧的异常、工部局突然放宽的消防检查、还有顾氏联营商号刚见起色的订单...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拼出残酷真相:山本要的不是一次纵火,是彻底碾碎民族工业的脊梁。
而顾氏,不过是第一块被推下的骨牌。
他猛地扯开领口,冷风灌进胸膛。
改良工艺的念头突然炸开——只有让产品质量远超日货,让市场离不开顾记丝绸,才能让山本的火盆烧不起来。
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衫,冲出门时差点撞翻炭炉,火星子溅在青砖上,像极了昨夜匿名信里的野菊花蕊。
张工程师的住处离绸庄三条街。
顾承砚跑得肺叶生疼,敲开木门时额角还滴着雨水。
五十来岁的工程师睡眼惺忪,见是他,立刻清醒:"顾少东家?
出什么事了?"
"借一步说话。"顾承砚擦了把脸上的水,跟着他钻进堆满图纸的里屋。
煤油灯芯挑高,照见墙上挂着的老式织机结构图——那是张工程师来顾氏后画的第一张图。"山本要烧厂子。"他直入主题,"但火能烧厂房,烧不烂技术。
我要最快让顾记丝绸的品质,比他们的'大和绢'高三个档次。"
张工程师的手顿在茶碗上。
他盯着顾承砚发红的眼,突然笑了:"我就等你这句话。"转身从木箱底抽出个油布包,摊开竟是一沓现代纺织机械设计图,"上月托去南洋的货船带回来的。
自动提花机、高温染色工艺、还有这..."他指着一张带齿轮的结构图,"连续缫丝机,能把生丝断头率从三成降到一成。"
顾承砚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的钢印,心跳漏了一拍。
这正是他在现代教材里读到过的,三十年代日本纺织业横扫亚洲的核心技术。"需要多久调试?"
"机器改造得五天,工人培训得七天。"张工程师推了推眼镜,"但得先过老工人那一关——老赵他们守着祖传的'手缫十八式',怕是要闹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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