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花门环叩响的刹那,顾承砚听见正厅里的人声突然顿住。 他推开门时,十二盏羊角灯的光正劈头盖脸砸下来,照得满堂穿团花马褂的顾氏族人都成了剪影——二伯顾明远跷着二郎腿啃瓜子,瓜子壳“咔嗒”掉在青砖缝里;三婶捏着帕子绞成麻花,目光扫过他皱巴巴的中衣时,嘴角撇得能挂油瓶;最上首的檀香木椅上,顾老爷子扶着镶银的旱烟杆,浑浊的眼睛正顺着烟锅子往上爬,像在看什么稀罕物。 “承砚来了。”顾老爷子咳了两声,烟杆在桌上敲出闷响,“坐。” 顾承砚应了,在末座坐下。 他能感觉到二伯的目光像根针,扎在他袖中鼓起的账本上:“听说少东家今儿要给咱们上堂课?”顾明远把瓜子壳吐在掌心,“昨儿还在醉仙楼跟人赌蛐蛐,今儿倒成了绸庄大拿?” “二伯。”顾承砚按住桌下颤抖的手指——原主从前荒唐,族人看轻是该的。 他深吸口气,把账本摊开在桌面,“我要讲的不是课,是顾家绸庄的活路。” 满堂静了一瞬。 三婶先笑出声:“活路?上个月山本商事压价三成收茧子,咱们收不上来;这个月又说要扣运茧船……”她指节敲着茶盏,“少东家倒说说,是要变戏法变出茧子,还是要学那些学生娃喊两句‘抵制日货’?” “都不是。”顾承砚翻开账本第二页,指尖划过苏若雪算得密密麻麻的数字,“是改良工艺。”他抬头看向老爷子,“低温染法。” “低温?”顾老爷子的旱烟停在半空,“我做了四十年绸庄,头回听说染布还能‘低温’。” “爹,您当是洋人的什么新玩意儿?”顾明远嗤笑,“这法子要是管用,早该有绸庄用了。” “因为从前没人算过账。”顾承砚抽出怀里的草图,铺在账本上,“传统染法要煮到八十度,燃料费占成本三成;低温染法用纯碱促染,温度降到五十度——”他指尖点过苏若雪标注的红圈,“燃料费能砍一半,染料损耗降两成。”他抬眼扫过满座,“山本商事的绸子为什么便宜?不是他们茧子好,是他们用了德国产的匀染剂,成本压到咱们的九成。可低温染法能把咱们的成本压到山本的九成——”他重重敲了敲桌面,“还不用买洋人的药!” 满堂鸦雀无声。 三婶的茶盏“当啷”磕在瓷盘上,溅出半盏冷茶。 顾明远的瓜子壳从指缝里漏下来,滚到账本边。 “数据呢?”顾老爷子突然开口。 “在这儿。”顾承砚翻开第三页,“上个月我让若雪查了三个月的染坊账,燃料费、染料损耗、次品率……”他喉咙发紧——这些数字是苏若雪熬夜算的,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透,“按低温染法试产十匹,成本能比现在低两成七。”他抬头,“爷爷要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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