兽头大门,在视野里越来越小,越来越模糊,最终被一片飞扬的尘土彻底吞没。一种灭顶的冰冷,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。我知道,大观园里那些春日扑蝶、秋夜赏菊的日子,连同那点微弱的庇护,是真的永永远远地抛弃了我。
孙家的宅邸,远不及贾府的深广气派,却透着一股暴发户特有的、扎眼的富贵。高墙森然,门楼崭新得刺目,门口那两尊石狮子呲着牙,凶相毕露,仿佛随时要扑下来咬人。穿过几重同样崭新却毫无生气的院落,我被引入所谓的“新房”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、未曾散尽的油漆味道,混合着熏得发腻的香,几乎令人作呕。红烛高烧,映得满室如同血窟。陪嫁过来的绣橘和另一个小丫头,脸色惨白地垂手侍立,大气不敢出。
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口。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,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汗味汹涌而入。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,红盖头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僵硬如铁。那双镶着金线云纹、簇新的皂靴停在了我的面前。空气凝滞了,只有烛火不安地噼啪作响。一股大力猛地袭来,头上的盖头被粗暴地整个掀飞,赤金凤冠被扯得一歪,扯得鬓发剧痛。骤然的光线刺得我眼前一花。
我被迫抬起头。
一张脸映入眼帘。孙绍祖。浓眉,阔口,鼻梁高得有些突兀,颧骨下方横着一道不知是刀疤还是旧伤的浅淡痕迹。此刻,这张脸被酒气蒸得发红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,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我,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估量,像是在审视刚买到手的牲口。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或温情,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嫌恶。
他喉间发出一声短促、带着浓厚鼻音的冷笑,那笑声像砂纸刮过铁器:“呵…公侯千金?”尾音拖长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。他猛地俯下身,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在我脸上,那双眼睛死死攫住我,一字一顿,如同冰锥凿击:“不过是个抵债的物件罢了!五千两银子,买你一个空架子!贾府?呵,早就是个空壳子!”
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心上。我浑身发冷,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。在他那双冰冷、轻蔑、又带着隐隐怒火的瞳孔里,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影子——一个被标了价码、被家族抛弃的抵债品。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吞没。我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铁钳死死扼住,发不出半点声音,唯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,滚烫地划过冰凉的脸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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