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看我,似乎不常被人询问姓名,迟疑片刻,眨巴着眼:“……我叫黄毛。”
“真名?”我继续追问。
他淡淡一笑,摇头转身走向对面那排同样被油烟熏黑的床铺:“真名?在这儿待久了,你会发现真名根本没什么用。名字,不过是用来喊人的。喊不醒、喊不动就什么都不是。”
我沉默。夜色在灯光下拉长,墙壁上的裂缝里渗出一丝冷风,将我的骨头都吹凉。
凌晨两点,厂区的铁门“哐啷”一声被狠狠拉开,敲在走廊的铁壁上,回声震得人牙齿都在打颤。
门口冲进来一个魁梧身影,拖着一只大号蛇皮袋,脚步沉重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:“起床了!上夜班的,滚——都他妈给我滚起来!”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震得脊背发寒,本能地弹起身。黄毛动作更快,像泥鳅一般从床铺上一滑便落地,没发出一点声响,却又准确无误地躲开了我一同从床沿滚下的撞击。
“动作慢的,扣饭票!”那人话还没落,所有床铺瞬间炸开似的哗啦乱响,十几个人挤作一团,从床上翻落下来,有的人连绑腿都没系好就被拉走。
我还没弄明白“饭票”究竟是什么,蛇皮袋已经被往地上一甩,里面“哐当哐当”掉出一排蓝色安全头盔和几副脏兮兮的布手套,边角更湿、更黑。
那身影拍了拍手,声音冷峻:“带好你们的‘家当’,今晚去三号线,听到了没?”
“听……听明白了!”众人齐声但声调懦弱。我也挤出一个答应,却觉得嗓子像被砂纸刮痛。
出门前,黄毛从裤腰里摸出一只皱巴巴的医用口罩,塞到我手里:“戴上,不然吸三口粉尘,下巴就直接咯血了。”
我看着口罩,心头一酸,却没来得及说声“谢谢”,便蒙上了口鼻。
三号车间,根本不配叫“车间”,更像一个地狱熔炉。
我们被一条长长的管道引进一个封闭厂房,门一关,世界顿时只剩下一道狭长的缝隙透着微光。车间四壁用厚实的金属板紧密封死,没有窗户,只有高处几个排气孔,时不时喷出滚滚黑烟。灰蒙蒙的雾气与火星细屑四处飞散,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和化学药剂味,嗅到一次便让人酸麻。
地面被潮湿的工业废水浸透,踩上去“吱吱”作响,像踩在湿棉絮里。地上不知名的油污到处都是,在昏暗灯光下,和那些淤泥混成深褐色,像无数血迹凝固太久的染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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