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岩拖着那条使不上劲的右腿,把最后一个沉甸甸的旧行李箱,几乎是摔进了这间屋子弥漫着陈腐气息的门槛。
汗珠顺着鬓角滑落,砸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,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。
他靠着门框,大口喘气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霉味,混杂着木头腐朽和某种更难以言喻的、类似铁锈又似土腥气的怪味,直冲鼻腔,让他本就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脆弱的胃一阵翻搅。
姑姑李凤娟那尖利刻薄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:“废物点心!有地方给你住就不错了,还挑三拣四?便宜?便宜就是你的命!再啰嗦就滚回大街上去喝西北风!”
她甩过来的这张写着地址的纸条,此刻正皱巴巴地躺在他裤兜里,像块烙铁烫着皮肤。
便宜,是的,便宜得离谱。
城西近郊,这栋孤零零杵在一条几乎废弃小路尽头的两层老楼,租金低到只够在市中心租个厕所隔间。
这价格本身就是一张巨大的警告牌。可李岩没有选择。父母早亡于一场吞噬一切的离奇大火,只留给他一个模糊而灼热的噩梦片段和刻骨的孤儿身份。
寄居在姑姑家那几年,每一口饭都带着施舍的屈辱和明里暗里的咒骂。
他需要逃离,哪怕是逃进一栋被所有人唾弃的“凶宅”。
屋子内部比外观更加破败阴森。光线被高大的院墙和几棵枝叶虬结的老槐树死死挡住,即使在正午时分,客厅里也昏暗得如同黄昏。
高高的天花板上垂着早已废弃、挂满蛛网的电灯线,墙壁上大片大片的水渍和霉斑勾勒出狰狞诡异的图案,有些地方墙皮剥落,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砖石,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。
几件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——一张瘸了腿的八仙桌、两把吱呀作响的太师椅、一个空荡荡的博古架——如同风干的尸体,散落在空旷的厅堂里,散发着被时光遗弃的腐朽气息。
一股寒意,并非来自温度,而是源自某种无形的阴冷,顺着李岩那条残疾的右腿悄然爬升。
这条腿从小就使不上力,走路时只能拖着,像绑了个沉重的沙袋,此刻却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针刺般的、带着微弱酸麻的寒意。
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,目光落在客厅尽头那面镶嵌在墙上的巨大落地镜上。
镜面早已失去光泽,蒙着厚厚的灰垢和不明污迹,像一块浑浊的、无法窥视的深潭,只能勉强映出他模糊扭曲、拖着一条腿的孱弱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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