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六年十月初六,潼关。
铅灰色的云层死死扣在雄关之上,沉重得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,将关城彻底碾碎。来自西北的寒风,裹挟着塞外粗粝的沙尘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气,刀子般刮过潼关斑驳的城砖,也狠狠抽打在孙传庭沟壑纵横的脸上。他站在城堞之后,须发早已被尘土染得灰黄,深陷的眼窝里,唯有一双眸子还死死燃烧着,穿透风沙,投向远方那片不断蠕动的、令人窒息的黑色大地。
那不是土地本身的颜色。那是人,是马,是无数攒动的刀枪矛戟汇成的黑潮——李自成的大军,正以不可阻挡之势,缓缓涌向潼关的最后防线。无边无际,无声无息,只有那庞大阴影本身带来的、近乎实质的压迫感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城头守军的心口。孙传庭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绷紧,一股寒意沿着尾椎窜起,激得他浑身肌肉猛地一颤。
“督师!”
身旁传来嘶哑的喊声。孙传庭微微侧首,是他麾下如今硕果仅存的大将之一,高杰。这位昔日的“翻山鹞”,曾是李自成麾下骁将,后投明军,此刻脸上混杂着尘土、干涸的血迹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躁。他指着关下那片汹涌的黑色,声音在风中断续:
“贼势……贼势太凶!如……如泰山压卵!末将斗胆,西安城池坚固,粮秣尚足,不若……不若暂避锋芒?留得青山……”
“住口!”
孙传庭猛地打断,声音如同断裂的弓弦,炸响在城头呼啸的风里,盖过了远方那沉闷如雷的脚步声。他猛地转过身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高杰脸上,那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对方最后一点动摇彻底剜去。
“青山?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干裂的嘴唇因激动而颤抖,“青山在何处?!我四万疲卒,困守西安孤城,便是死地!潼关一失,门户洞开,关中千里沃野,亿万生民之心,顷刻间土崩瓦解!人心一散,西安便成囚笼绝域!唯有潼关!”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向脚下冰冷的城砖,“唯有守住这咽喉锁钥,背倚关中,尚有一线生机!潼关若破,西安必亡!大明……大明西北,便尽入贼手!”
他急促地喘息着,胸脯剧烈起伏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血块。城头上仅存的将士们,无论是高杰麾下残存的骑兵,白广恩火车营里仅余的疲惫炮手,还是那些衣衫褴褛、眼神空洞的溃兵,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,沉默地听着督师那近乎悲鸣的怒吼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每个人的四肢百骸。十余万精锐出关,松锦之败的惨剧噩梦般重现,最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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