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的种种哭诉,最后祸头子都栽到了林嗣宗头上。
苍天呀!哪怕是百年一遇的蝗灾,谁听说哪家豪门宗族为照顾下等人,而只收三成租的?
这还不算,林嗣宗还强要族里,借钱那些农民过旱渡灾,还是借的无息的债,不必强还。
若不是林嗣宗是族里这一辈目前官位最高的……
祠堂飞檐下挂的铃叮咚翔,混着骂声哭声,活似一场滑稽戏。
因为他病了。
林嗣宗年过四十,却已经两鬓有霜,卧在床上,病容里脸色带着一些灰白。
林绮年蹙着眉,面色肃然而忧虑,低声道:“女儿已经拟了父亲的令,传下去了。只是……我家减租到三成,又外借无息的债,却还是听说有整户饿死的百姓。”
林嗣宗叹道:“百姓借债,往往是为了应付丧葬、疾病、春荒等紧急的生死大事,并不是用来打井、置牲口来增加收入。因此借债后,百姓的生活与收入并无改善。可叹族里明知这一点,还是逼他们还双倍钱。若是不能按时还债,族里照往昔的例,就要加收地租。这在荒年,岂不是草菅人命?”
林嗣宗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发顶:“近日府里一切从简,绮年可怨为父苦着你?”
林嗣宗闻言老怀大尉,却又叹息道:“我平生,就一个女儿最是得意。”
林绮年站起身,走出去,蹙眉问道:“阿爹病中,哪一个喧哗吵闹?”
“怎么回事?”
林绮年问道:“为何发卖?”
林绮年被气得笑了。她把手垄在袖子里,鄙夷地哼了一声,风一吹,宽大的道袍显得有些空荡荡。
似乎她是叫自己被卖的罪魁一样。
婢妾吓得打了个嗝,止住了。
婢妾傻乎乎地顺着她雪白的手,站起来。
看见女儿领着一个局促的小脚女人进来,林嗣宗显然也听见了外边的事情,笑道:“绮年打算如何安置?”
林嗣宗叹道:“儿啊,你这是与你大兄又隔了一层积怨了。”
婢妾怯怯望着她不敢接。少女抬眼看她一眼:“哭得口不干?”
然而林嗣宗这一病拖的也有点久。
他们是来找林嗣宗的。
林嗣宗院子门口却没有一个仆人,只在台阶前坐着一个戴斗笠,穿道袍的瘦弱年轻人。
族老凝神端详片刻,狐疑道:“你是哪个?”
叔祖用老树枝一样的手赶了赶:“一个赔钱货……边去……”
年轻人不让,拢着袖子,低头道:“您老的来意,小辈都知道。爹最近真的病了,处理的事,都是托给我了。您同小辈说说,也是成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