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垂下眸,睨着这位将自己带到世上的男人老者两鬓竟已发白,眼底猩红一片,一双赤瞳里满是怒意与恨意。
相较于老者的激动,他神情冷漠而平淡,须臾,似乎某种忠告,又似乎某种惋惜。
若是当年您管好您自己的下半身,便不会生下我这样的畜生。
生父登即咽气,殷红的血溅在年轻男子雪白的氅袍上。寒冬腊月的天,他将身上的氅衣褪去,随手递给下人,声音里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感情。
季徵自是没有告诉她,步瞻传闻中的那些过往。
她是太傅姜闻淮的长女,而姜闻淮正是六皇子的老师。姜太傅乃大宣忠义之士,性子又颇为保守顽固。如今自己的学生被步瞻所囚,姜家自然不愿给步瞻什么好脸色。
可她却没有半分怨言。
可即便姜泠不说,季扶声也知晓她在思虑什么。
想到这里,他略一沉吟。
夫人可曾发觉,近来京都较先前安定上许多了么?
她在姜府时虽然很少上街,却时常听闻父亲训诫阿衍,天黑之后勿要在外游荡。即便他是名男子,即便有家仆在左右陪同,日落后在街上走也是件十分危险的事。
不仅如此。
姜泠抬眸,望入对方那一双清明似水的眼。
男人瞧着她,声音很淡:
天下分久必合,日暮途穷自有英杰逐鹿。大夫人,您自幼入宫受诫,习的是忠义理智信。但依季某所见,忠于一姓乃是愚忠。天下存亡,本就是以智力相雄长。与其看着天下百姓水深火热,何不让推举真正的彪炳千秋的智者。这不单单是大宣的朝廷,而是百姓的朝廷。
后半句话,竟是十分掷地有声。
言罢,对方拱手朝她一揖。
就在此时,忽而有人叩了叩门,打断了二人的话。
有光映照而入,打在少女清丽的面庞上。
正说着,她一边端着那碗药粥,一边走到姜泠床边。
她抿了抿唇,温声道了句:
她知道眼前这药看起来苦,却未想到竟这般苦。
小姐
少女弓着身形,双眉紧紧蹙起。那苦意自舌尖一路滑下,几乎是刺进喉咙里。
夫人身子娇弱,气血不足,奴婢问过了芳姑姑,以芥灵草熬制成水,再辅以黄芪阿胶的等大补之物,可帮助夫人恢复血气。
青菊摇了摇头,若是放了糖,药效要折损十之六七。更何况奴婢还往里头加了根上好的人参,可千万别浪费了。
不行,青菊正色,相爷说过了,要奴婢看着夫人您喝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