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印机低沉地嗡鸣着,在我耳畔喋喋不休,像一只疲惫不堪的老蝇,在闷热午后的办公室里盘旋不去。一股淡淡的、焦糊的气味从机器散热孔里钻出来,黏在人皮肤上,挥之不去。纸张雪亮刺眼,一行行枯燥的文件内容在我眼前流过,大脑却如同僵滞的齿轮,转不动分毫。我机械地按下按键,又一张纸吐了出来。
指尖触到那份文件的边缘,冰冷而平滑。我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的铅字,像流水淌过河床的碎石。忽然,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字眼,像河床底猛然刺出的尖锐礁石,硬生生截断了我的目光流动——李建军。
被告。
心口毫无预兆地一缩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我慌忙把那张印着“民事起诉状”抬头的诉状纸张完全抽离出来。白纸黑字,清晰得近乎残酷:原告,李婷;被告,李建军。案由:抚养费纠纷。视线黏在“抚养费纠纷”那几个字上,仿佛被烫伤了。这是我们小区那个李建军?那个每天清晨七点十五分,必定手提那个磨得边角发白、隐约可见里面空空如也的黑色旧公文包,准时推开单元门走出去的李建军?那个即使是在楼下菜摊挑几根蔫头耷脑的廉价青菜,也习惯性地挺直了腰背,仿佛身上还套着那件褪色工装的李建军?
是他?他那在小区大妈们口中“出息得要飞上天”的女儿,将他告上了法庭?
嗡嗡的复印机噪音似乎骤然放大了无数倍,在我耳膜里轰鸣,盖过了办公室里所有的声响。焦糊的气味变得浓烈呛人,丝丝缕缕钻进鼻腔,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味道。
楼道里的灯光总是那么吝啬,昏黄的一小团,勉强驱散身前三步远的黑暗。我提着沉重的购物袋,走得有些气喘。刚到二楼拐角,猛地抬头,差点撞上一个佝偻在墙边的影子。
是李建军。他整个人倚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,身体弯折成一个痛苦的角度,瘦削的肩胛骨在薄薄的旧衬衫下凸起,像两块嶙峋的石头。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、扭曲。他的头深深埋在臂弯里,喉咙里压抑着一种骇人的嗬嗬声,仿佛破旧的风箱在濒临散架前最后的挣扎。
“李师傅?”我惊呼出声,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他猛地抬起头。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,竟是毫无血色的惨白,嘴唇微微颤抖着,沾染着一抹刺目的暗红。汗水浸湿了他前额花白的头发,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上。看清是我,他似乎想努力站直身体,试图扯出一丝惯常的、那种客气又带着点距离感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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