缸子随手放在桌上,陈庚望才起身拉了灯上床。夜里的煤炭也不停,门没合严,露了个指头宽窄的缝隙透气,也透了点风,床上下的床帐子下了一边,当着床尾,里头还算暖和。陈庚望拉了拉俩人身上的被子,摸了摸她那露在外头的手,问,“冷不冷?”“不冷,”宋慧娟已经合了眼,但人还没睡着。陈庚望把她那手放进了被子里,虽说他自己并不那么怕冷,甚至两条胳膊随意枕在脖颈下,身上只有一件秋衣。这时,偏过头去看,她那新留的短头发就不像长头发那么顺了,根根散在枕巾上,伸出手一碰,还扎手。妇人扭过了头,问他,“咋了?”陈庚望的手没有收回去,只是停下了他的动作,问,“这短头发好打理罢?”宋浦为问起这短头发,当时她便是这么答的,“剪短了我自己就能洗了。”事实也的确如此,这小半年明宁在家里,回回都是她烧了热水,支着凳子,坐在太阳底下给这妇人洗的。最近这次,剪了短头发了,支个凳子,她自己就能坐着洗,也不用旁人上手了,给她端个热水就成。当时她是笑着答,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,只是他们那老来女,面上是一点儿没掩住,她心里只怕还以为是自己劝动了的。直到这个时候,她还是怕麻烦人,即使是她的孩子,就是他,她也没麻烦几回。有些事不能细想深究,陈庚望望着妇人背着他的身子,长叹了口气,还是把手搭在了上头那床被子上。这一年,陈家格外热闹,里里外外的亲戚晚辈都特意来拜了年,就是几个孩子,面上也没教人瞧出一丝的伤感来,反倒是比着往年欢喜还甚,连陈庚望的脸色也好了很多,不再是那冷冰冰的模样。初二那天,原本照着老礼儿,宋慧娟不用再像往年回大宋庄,只明守明实兄弟俩开着车回去了,他们成了家,也就意味着往后这样的事儿就能担起担子了。但初二一早,等俩儿子离了家,宋慧娟才对陈庚望说,“我想回去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