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声剧咳使谢月枫想起了罹患肺痨的娘亲。
她溺爱了她,又无法溺爱一辈子。
有时倒进去一些药汤,有时喷出鸦片的烟雾,大部分时候,在咳,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。
即使相隔甚远,谢月枫还是抽出手帕掩住了口鼻。
“还有气儿吗?”
“扔到城外去,越远越好。”
方语做了个很长的梦。
她吃了一惊,因她不信佛、不信道、不信基督教,自然也不信有什么阎王殿。突然有手将她一推,一晃神,她就飘浮着悬到了烈火中央,噼噼啪啪,她听到了骨头被炙烤的声音,火焰在钻她的心挖她的肺,她忍不住嚎叫起来。
先是闻到了恶臭,后是皮肉骨筋蔓开的剧痛,好像真的受了火刑一般,缓缓抬开肿胀的眼皮,才发觉现实比阴间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乱葬岗吗?
方语推开男尸,撑着胳膊肘从尸堆里爬了出来,包袱散落在不远处,里面的钱早已不见了,只剩了本通行证和日历纸包裹着的什么东西。
沉知墨离开家的时候,还没织好,到了谢家,织好了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。
方语木讷地盯着那副手套,久久地、久久地、忽然泪如雨下。
沉知墨从来都不要她的情,只要她的钱。
打从开始沉知墨就谋划好了离开,打从开始……沉知墨就对她没有半分情意。
“方语”、“表妹”、“贱狗”。
还不够明显么?是她傻罢了。
连一个拥抱,都要趁四下无人,才肯给她。
方语没有阻止眼泪,任由泪水梭梭将手套浸泡。
烧残的太阳落山之前,方语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走出了乱葬岗,她不知该何去何从,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家可以回,便慢吞吞朝最近的火车站走去。
方语靠着站台柱子发起了呆。
“小语?你咋在这儿?”
[大娘,我打算回家。]
“还回去啥呀回去!幸而你不在家,村里捉壮丁捉得厉害,你莫叔都被捉走了!杀千刀的……我带着孩子好不容易逃到这儿来……”
“你身上咋这么多伤?出啥事了?”
莫大娘神情复杂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脚边最小那个孩子啼哭起来,她只好抱起孩子,边走边回头担忧地望向方语。
灾荒年月,自身难保,多一个人,就要多一份口粮。
这次,方语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,只晃晃悠悠站起来,朝着难民队伍的反方向蹒跚前行。
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有人在叫嚷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