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汉子交换眼神,从年轻女人的面相看,他们确定,这是个在大邑京生活了有几年的北边人,幽北以南的人没有那种高眉骨,也不会隻戴一隻耳坠。
从霍家到这边路程不算短,出门时的莽撞和衝动,已在来时路上被重新压回心底,用三年以来积攒的玄武岩般的平静将之覆盖,任下面如岩浆沸腾,她脸上表情依旧如死水一潭。
呸,赌坊放虎皮钱有没有利息,那还不是纯粹赌坊说了算,谁敢信这些揽客的吆喝,
耳边是赌坊揽客伙计的喋喋不休,于霁尘捏着酒杯,抬头看向挂在赌坊门楣上的牌匾。
她真要走出这一步么?
人若脱去这身皮,无非二百零六块骨,但披上这身皮,却有十万八千相,于霁尘骗过了季后和新皇帝的眼线,也骗得了家里人,唯独骗不过自己。
——她无法南下,水图南无法北上,这样的想念,徒劳而已。
一遍又一遍。
“还是算了吧,”顾虑让于霁尘把酒杯还给赌坊伙计,苦涩一笑,夹杂着窘迫与自嘲,找借口道:“我没钱。”
几番拉扯后,于霁尘被热情过头的赌坊伙计,连请带拽地邀进这家如意赌坊。
第五天傍晚,在赌坊伙计怀疑自己是否当真看走眼,错把贫鬼当成了财不外露的富贾时,于霁尘在叶子牌的牌桌上,一把输掉五十两银。
他比出一个巴掌:“一回生两回熟,只要她明日还来,便绝对不止玩五十两!要不要打个赌?”
俄而,他却忽然一巴掌重重拍在伙计后背,狐疑问:“你看那边那个瘸老头,他是不是在跟踪刚才那个女的?”
“……呦!”被拍个踉跄的伙计踮起脚看片刻,一拍大腿几欲要走:“这还了得?!得赶紧给那位女客言语一声,别路上再让人抢走钱!”
于是乎,伙计在似信非信中,眼睁睁看着那个瘸腿老头,跟着那戴红珊瑚小耳坠的女人,鬼鬼祟祟离开赌坊。
会是在什么样的场景里,用什么样的状态重逢?见面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?衝对方笑时,是该先勾起嘴角,还是先弯起眼睛?
以至于在丁字街口转身往西走,和戴着帷帽的女子面对面撞了个正着时,于霁尘的眼睛里,只有西天边绚烂无比的云霞。
不用掀开帷帽,光凭直觉,便认出帽子下的人是谁。
对立良久,也许仅是片刻,帷帽下传出女子糯糯的江宁话,声音较几年前更为成熟稳重,侬软中透着别样的利落和果敢,以及几分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