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并没有人愿意看。
其实云昭不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。远的不提,文学批评那节课的老师便总讲,好的小说,要能够面对一种困境,人类生存的困境。
——直到博三那年。
说是新作,其实处处都给人以眼熟之感,更别提有两个关键的桥段,几乎与云昭印象中的某篇旧文相同。
所以她将举报信寄了出去。
曾在赵院长门下读研的教务老师、曾和赵院长共同投资的那位编辑、曾经和将来都需要仰仗赵院长以名声来支持的杂志社、将ai搭建与艺术库填充作为下一年度重点工作方向的学校领导,怎么可能看不出来?
接下来的一切,仿佛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。导师其实是个作风清正的人,本也看不惯弄虚作假之事,愿意护着云昭,然而当她在优秀青年教授计划中落选后,云昭不得不痛苦地清醒过来。
博士读了三年,最终却以退学收场,错过求职黄金时期后,并没有多少公司再为云昭敞开大门。杂志社不再接受投稿,圈内好友们纷纷变得客气起来,亲戚们表面上十分怜悯却又在背后指点不停,无数种充满恶意的声音堆叠起来,占满云昭的世界,最终形成一种走投无路、空洞苍白的死寂。
她不得不长大。
父母对她失望至极,竟然不顾高龄风险,通过试管强行要来一个弟弟。婴儿的啼哭灌进耳朵那一刻,云昭拉起行李箱的拉杆,从户口本上撕掉自己那页,意识到,她从此以后便没有家了。
“云端”横空出世,户籍制度改革,文院合并改组,财团董事会选举,这里拆迁、那里重建,热搜轰轰烈烈,从不停歇。云昭将手机关掉,扔进口袋里,感觉全都和自己没关系。有关系的,只有她本身,只有这一地鸡毛的生活本身。
她推开叮咣作响的防盗门,看着灰尘在空荡荡的阳光中飞舞,心想。
可惜她再也不能写了。
时间就在这样的庸常里慢慢堆积,又慢慢消磨。过得习惯了,云昭倒也从苦里品咂出点悠然见南山的意味来,推着那辆什么都卖的小铁皮车,轱辘辘从夕阳里穿过。
还有从棉布里露出来的那颗小脑袋。
“妈妈?”云昭哑然失笑,用手指刮掉她脸上的灰,“我太老了,做不了妈妈啦。”
“不过嘛,可以给你当个姥姥。”
“初次见面,怎么称呼你呀?让姥姥想想。”
“云猎。就叫你云猎吧,好不好?”
“这么聪明,随我啊。”云昭莞尔,一手抱人,一手推车,慢悠悠向远方走去,“明天,要多赚钱了。”
后日卷|未来已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