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病殆无可解,除非自己能走出来,找到与现实世界的牵连。吴定缘忘掉了一切,但好歹残留下来对朱棣面孔的恐惧,这是他与真相建立起的联系;而梁兴甫虽记得所有的事,却因执念而故意曲解。
“所以梁兴甫才会无比执着地施行尸陀密法。一旦这个执念消失,自己就会面对残酷的真相。”苏荆溪是这么判断的。
吴定缘没想到,铁铉之死对梁兴甫的刺激居然如此之大,这么多年过去,仍不敢接受真相。更荒谬的是,铁铉这位旧部,即将凭着无与伦比的忠诚,把铁铉之子杀死。
梁兴甫很快来到司天台顶,把洪熙皇帝的棺材搁在各色仪器之间。他蹲下身来,胸口不断起伏,似乎这一路的负累极重。酡红色的夕阳抹在他身上,与鲜血混为一体,难以分辨。
吴定缘走在高台边缘,双手抱臂。从这个高度,东城一带的情形一览无余。有大批青州旗军蜂拥而至,朝着司天台拥过来,为首带队的正是朱瞻域。而远处的东便门毫无变化,更远处的大通桥与通惠河码头也平静无比。他撇撇嘴,眺望起远方的夕阳,不出意外的话,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夕阳。六月二日将要过去,看来太子到底还是没能及时赶到。
“眼看快到六月三日,我给你拖延到这会儿,可不算食言哪。”
吴定缘自言自语,然后转向梁兴甫:“留给你的时辰不多了,你尽快。”
梁兴甫按住他的肩膀,让他转身,呼吸粗重地说道:“你先跟我诵一遍尸陀密法的咒语。”
“啥?都要死了,还让我背书?”
“一会儿开始割血肉时,要一直念,才能让法力渗进去,度去极乐世界。”
吴定缘懒得分辩,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。好在这尸陀密法并不算长,前后只有三段,还都是大白话,保不齐是林三当年随口杜撰出来哄骗梁兴甫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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