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脏水倒掉,从井里另打一桶,用木盆盛着端到卫风跟前,举在对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。
卫风有些惶恐,他对夜泽和自己的身份悬殊有着清晰认知,向来是将自个儿放在侍从位置的——即便夜泽待他宽厚,卫风虽偶尔逾矩也不敢放肆,像这般让主子端水服侍自己简直是他罪过。
“快放下,我自己来——”卫风刚要去夺,夜泽却淡声道:“洗你的,再耽搁饭菜都凉了。”
卫风拗不过,惶恐地将手伸进去。
夜泽看着水波晃荡,头一次觉得卫风的手还挺耐看,骨肉匀停,纤长白净。
他撩起眼皮,视线移到卫风脸上。
几月躬耕劳作并未让这人晒黑半分,一如初见时白皙俊秀、斯文儒雅,身上那股少年书卷气息也不曾被消磨,比庄子里教书的老秀才看着更有学问。
夜泽想起许多人,一一拿来跟卫风相比,发觉总是卫风更胜一筹。
……说来也怪,似乎前夜之后,自己心中压抑百年的那股郁结开始有了疏散迹象,竟然也能看到旁人的长处了。
从前是见花开思花败,看到个活物就会幻视其死亡腐烂的景象,嫌白日太亮堂夜晚太昏暗,厌世到极点,恨不得世间所有会喘气的都死绝才好。
唯一能让他不那么烦躁的,只有日头将起未起的时候。
天地仍是灰蒙蒙的,一线霞光从海面辉映四方,弱水之上波光潋滟,粼粼点点投向昆仑山岳,偶尔清风吹皱水面,光斑便落到他手心,带来一点虚幻暖意,转瞬即逝。
此刻看着眼前人,夜泽像是看到那股在晨曦微露时拂过弱水的清风。
第14章 宿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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