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春宫内,琅嬅恹恹地歪在填漆螺钿暖榻上。连日恶阻益剧,胃脘间翻搅如沸,偏生宫务冗繁,琐事如麻,皆需她亲裁。正强支着精神,用薄荷脑浸过的冰帕子按着额角,细阅内务府新呈的份例单子,忽一阵恶心直冲喉关,忙俯身向那錾花银唾盂中作呕起来,直呕得香汗淋漓,鬓云散乱。
莲心忙捧上温热的陈皮梅子汤,一面替她轻轻揉着心口,一面含泪劝道:“娘娘好歹念着腹中龙裔,这些俗务,便暂撂开手罢!”
话音未落,外间已响起赵一泰尖细的通传: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琅嬅心下一惊,强挣起身,草草抿了鬓发,略整了整松垂的蜜合色绫袄,欲下榻迎驾。皇上已大步踏入殿中。见她眼下一片乌青深重,比前日更添憔悴,不由眉心紧锁,上前按住她道:“快别拘礼!朕瞧你这气色,竟比上回更见不济。太医开的安胎药可按时进着?身子究竟如何?”目光扫过榻边散乱的账册,语气微沉,“这些琐碎,不是已交娴妃协理了?你如今最要紧的是静养,何必再费这等心神?没的反添了病去。”
琅嬅闻言,心头猛地一紧,万般酸涩堵在喉间。那娴妃,面上恭谨勤勉,口称“不敢擅专”,实则三不五时便捧着些不大不小、可轻可重的宫务来烦她定夺,分明是存了歹意,搅得她不得片刻安宁静养。
此刻若顺着皇上的话,诉几句委屈,告她个‘懈怠推诿’或‘存心搅扰’,倒也能出得一口恶气。然则,若真就此卸了宫务,皇上必另委他人。如懿又岂肯善罢甘休?若再在皇上枕边吹上几句阴风,污蔑她此番只为替嬿婉谋夺权柄,又当如何?
思及此,琅嬅生生将涌到唇边的怨怼咽了下去,只觉胸中那口浊气翻腾得更甚,喉头隐隐又是一阵腥甜。她深深吸了口气,压下烦恶,勉强堆起一丝温婉笑意,抬眼望向皇上:“劳皇上记挂,臣妾已是好多了。原是臣妾自己闲不住,想着躺久了筋骨也懒了,便叫她们拣些不打紧的账目来略瞧瞧,权当解个闷儿,也省得心里空落落的。娴妃妹妹料理得极是妥当,并无纰漏,臣妾不过白看看,略动动心思罢了。”说罢,又用那雪色帕子掩口,轻轻嗽了两声。
皇上终是未再深究,只叹道:“你呀,就是太过克己。身子是根本,务要珍重才是。”
自那日后,长春宫的灯火便彻夜未熄。眼见着离太医推算的临盆之期只剩月余光景,琅嬅的身子非但未见起色,竟越吐越凶险,整日里汤水难进,人眼见瘦脱了形,一张脸儿蜡黄,眼窝深陷,只余下腹间隆起,更显憔悴不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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