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风。伞骨上坠着的白玉铃铛叮咚作响,像极了佛龛前将熄未熄的铜磬。
“这天气真像要吞了人。“你仰头看我时,发间茉莉沾着细密水珠。我握伞柄的手沁出冷汗,却故意将伞倾向你那边。后来才明白,有些倾斜从开始就是宿命,就像涨潮前沙滩上密密麻麻的贝壳,看似各自为政,实则都被同一个月亮牵引。
我们在废弃的钟楼顶交换过誓言。黄铜齿轮在暗处吱呀转动,你指尖划过积灰的日晷,说光阴在这里走得比别处慢些。我们数着锈迹斑斑的时针接吻,直到晨光刺破云层,将我们的影子钉在斑驳的砖墙上。那时的我不懂,所有永恒都不过是沙漏倒转的瞬间——就像此刻灯塔投下的光柱,明明在切割虚空,却让人错觉能抓住些什么。
你离开那日,码头飘着铁灰色的雪。我抱着你留下的珐琅怀表站在栈桥,表盖内侧的并蒂莲早褪成了惨白。咸腥的海雾里,卖花阿婆的竹篮空了大半,只剩支枯萎的并蒂莲颤巍巍地晃。我想起《源氏物语?》里光源氏将紫姬的头发编进念珠,突然觉得我们不过是在人间流浪的露水客,连执念都轻得像海鸟的羽毛。
昨夜又梦见那艘画舫。你在船头抚琴,弦音惊起满江流萤。我追着萤火跑过十二座石桥,却在第七座桥头踩碎了自己的倒影。你突然转身,琴弦崩断的刹那,我听见命运裂帛般的声响。醒来时枕边全是湿的,才发现自己竟把怀表贴在心口睡了整夜——表针停在三点十七分,正是当年你发间茉莉坠地的时刻。
码头的老水手说,往生者的魂魄都爱在月圆夜游荡。于是我总在子夜提着灯笼去浅滩寻觅,看潮水将贝壳冲上岸又卷回深渊。某次在湿冷的沙砾间,竟摸到枚刻着我们名字的银币,边缘早已被海水蚀得模糊。这让我想起《牡丹亭?》里杜丽娘拾到的胭脂盒,生死簿上的朱砂字,终究敌不过孟婆汤里浮沉的倒影。
前日路过城隍庙,见香炉里插满折断的并蒂莲。穿绛红袈裟的老僧在蒲团上打盹,木鱼声断断续续像极了你的咳嗽。我忽然明白,所谓因缘不过是场盛大的错觉——就像候鸟执着于南方的暖,却不知迁徙本就是写在基因里的孤独。那些我们以为刻骨铭心的,不过是星轨偶然交错的微光。
此刻潮声又起,灯塔的光柱扫过生满藤壶的礁石。我摸到口袋里半融化的太妃糖,黏腻的甜味在舌尖漫开。这味道让你想起小时候弄堂口的麦芽糖车吗?还是让我记起初雪夜你睫毛上的霜?我们总在往事里打捞这些碎片,却不知它们早被时光磨成了齑粉,风一吹就散在茫茫人海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 第7页 / 共8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