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藤的漏窗看天井。那些被雨水泡得发胀的青砖缝里,总渗出苔藓的腥气,像极了那年父亲咽气时,灵堂里檀香混着药渣的味道。
老爷的轿辇总在酉时三刻碾过门前的石狮子。八抬大轿掀开明黄轿帘的刹那,她能看见他紫缎马褂上金线绣的云纹在暮色里忽明忽暗,像是随时要被深宅里涌动的潮气吞没。三十岁的年纪在江南的梅雨季里发酵出某种陈旧的腥甜,新剃的头颅泛着青白,倒像是祠堂里供着的白玉观音。
“少夫人该喝药了。“檀木托盘上的青瓷碗腾着袅袅雾气,药汁里浮着两粒红枸杞,像极了那年她被一顶小轿抬进朱家时,袖口沾着的合欢花蕊。老爷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她腕间玉镯,凉意顺着血脉爬上心口,惊醒了沉睡在檀木妆奁深处的记忆——十五岁那年的槐花落在书生青衫上,少年用竹枝编的蛐蛐笼换走她半块定胜糕,笑声惊飞了檐角铜铃。
深宅的夜总是来得急。当更漏声第七次响起时,她会对着菱花镜拆开发髻。铜镜里映着雕花拔步床的流苏帐,帐顶的百子嬉戏图在烛火里扭曲成狰狞的鬼影。指尖抚过冰凉的螺钿妆台,忽然触到夹层里藏着的油纸包,展开是半块焦黄的定胜糕。那年新婚夜她躲在红绸堆里咬下的碎屑,竟在樟脑气息里保存了整整三个春秋。
后院的合欢树开始落叶时,她终于在账房先生的账本里寻到端倪。泛黄的宣纸上,朱笔勾勒的田产地契旁,歪斜地写着“沈氏长孙明媒正娶“的字样。窗外的蝉鸣突然聒噪起来,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站在渡口,父亲残破的蓝布长衫被江风鼓成船帆,怀里的婚书被雨水泡成模糊的墨团。而此刻妆匣底层,那支点翠的蝴蝶簪正泛着幽光,簪头的红宝石是她被抬进朱家那日,母亲偷偷塞进她手心的压箱钱。
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,她赤脚踩过积水漫溢的天井。西厢房漏雨的瓦当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响,像极了那年私塾先生戒尺敲打书案的声音。拐角处残破的月亮门后,少年时的竹马正在教她描《快雪时晴帖?》,松烟墨的气息混着槐花香,缠成解不开的结。而此刻她湿透的绣鞋正踩过积水里破碎的月亮,惊醒了沉睡在藻井深处的金龙,鳞片折射出的冷光刺痛了她眼角的泪痣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腊月初八那日,老爷从苏州收来对翡翠嵌螺钿的贵妃榻。雕花床柱上盘踞的螭龙在烛火里游动,她蜷在铺着狐裘的榻角,看老爷用翡翠扳指叩击案几。檀木算盘珠碰撞的脆响中,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枚生锈钥匙——此刻正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 第4页 / 共8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