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麻地庙街后巷的深处,终年不见阳光。这里是老区有名的“烂鬼楼”核心地带,一个由密集如蜂巢的低矮棚屋、违章搭建的三层“握手楼”组成的、如同巨大生物器官褶皱般的迷宫。
高晋如同一道融入背景的深灰影子,悄无声息地站在巷口一个废弃报亭后仅存的阴影夹角里。死死锁住前方五十米外,那扇涂满猩红“拆”字、歪斜悬挂在锈蚀门框上、似乎随时会倒塌的绿皮铁皮木门。
铁皮门发出一阵刺耳的“吱嘎”呻吟,裂开一条缝隙。一个人影,或者说一团佝偻挣扎着的人形黑雾,被里面的人粗暴地推搡出来。
那人踉跄一下,脚下踩到一块被油腻包裹的肥皂残块,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!“噗通”一声闷响,重重砸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!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和粘稠的泥浆。
是阿良。准确地说,是曾经那个跟过倪坤、绰号“细胆良”的前倪家保镖。现在?灰败的面皮上横七竖八分布着结痂的暗红血痕和新添的淤青浮肿。他那只曾经用来稳定托枪的手——筋骨断裂过,永远不自然地扭曲着。身上套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夹克,肩膀处撕裂个大口子,露出里面染着泥污的棉絮,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汗酸、劣质消毒酒精和伤口溃烂后微微发臭的气息混合的味道。他像一摊烂泥瘫在地上,粗重地喘息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出破风箱般的杂音和喉管深处痛苦压抑的闷咳。
推他出来的刀疤金叉腰站在门槛上的阴影里,声音粗粝沙哑如同锉刀,毫不掩饰的鄙弃:“死扑街!下次再拿不出货钱(毒品钱),把你另一只爪子也掰断!” 威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音。
刀疤金颈侧那条紫红色的“蜈蚣”状疤痕在昏暗光线下蠕动着。他从油腻裤兜里掏出一张揉得发皱、边角染着可疑深褐色污渍的五十元纸钞,极其侮辱性地屈指弹飞,让那肮脏的薄纸像只垂死的蛾子,晃晃悠悠飘落在阿良沾满泥浆、无力动弹的脸颊上。
巷子另一端,一个穿着整齐却廉价的灰布道袍、脖子上挂着肮脏十字架项链、不伦不类的醉汉颠簸着靠近,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劣质朗姆酒气,嘶哑着喉咙唱着荒腔走板、词义混乱的圣歌:“……洗净……原罪……上天堂……”眼看就要踩到地上的阿良。
高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,他右手两根指头在报亭冰冷潮湿的铁皮内壁上,以一种绝对规律的频率轻轻叩了三次:嗒、嗒、嗒。声音细微如同水滴落入深井,瞬间被更远处一辆倒车卸货的破车引擎轰鸣声碾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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