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九年
砚池里的松烟墨洇开一朵青莲,曾白芷咬着笔杆偷瞄窗外。范铮垣握着她的手引笔,白玉镇纸压着的《灵飞经》微微发颤:"腕要平,心要静。"这位范家长孙眉目清俊如工笔画,唯面色透着久居室内的苍白。
"承弟幼时最厌练字。"范铮垣忽然轻笑,腕间沉香珠滑过她手背,"总把墨汁抹在《论语》扉页。"他指尖点向窗外回廊,曾国宇正躬身替范昭黔收伞,青衫下摆溅满泥点——方才范父故意将伞柄斜倾,让檐角融雪全浇在曾国宇肩头。
方氏掀帘进来时带进股药香,指甲敲在黄花梨算盘上:"今日学《货殖列传》。"账本摊开在描金炕桌,朱砂笔圈着的"滇绣三十匹"旁粘着片西药锡箔,德文小字在烛火下泛着幽蓝。白芷余光瞥见四哥在廊下搓手呵气,冻红的指节让她想起昨夜偷看的军火清单——陈大帅要的五百支毛瑟枪,交货地正是范家别院。
暮色漫过花窗时,范铮垣摆开青田石棋枰。白芷执黑子落得刁钻,棋子磕碰声惊飞了檐下寒雀。"承弟棋风诡谲,你倒得他真传。"范家长孙忽然用帕子掩唇,素白绢面沾了星点茶渍。他身后多宝阁摆着冯思恕的珐琅粉盒,玫瑰胭脂早已干涸成褐——这女人此刻正在上海百乐门跳舞,范昭黔书房抽屉里锁着她每月寄来的家信。
"四哥说棋如用兵。"白芷故意碰翻棋罐,琉璃棋子滚进炭盆,炸开的松香惊动了外间算账的方氏。这位范家长媳掀帘进来时,指甲正掐在曾国宇刚送来的暖手炉上——炉身錾着陈大帅家徽,里头银丝炭却是范母冯思恕从租界寄来的舶来品。
西厢房的桂花酿在粗陶坛里发了酵。曾国宇揭开坛封,酒香惊醒了梁间栖着的家燕。白芷趴在紫檀嵌螺钿书案上临帖,《出师表》的"鞠躬尽瘁"总写成"卒"。
"四哥尝尝。"小丫头舀起勺酒酿圆子,糖桂酱在青釉碗里漾成金月亮。曾国宇就着她手吃下,喉结滚动间咽下方才范昭黔的冷语:"陈家小女儿的病气别过给铮垣。"他袖袋里地契被体温焐得发烫,"葛家寨东麓七亩"的墨迹混着陈大帅赏的剿匪红利,够建三间青砖瓦房带个小院。
夜雨敲打瓦当时,白芷蜷在拔步床里数铜钱。这是范老夫人塞给她的"压岁钱",每枚光绪元宝边缘都锉着暗记——像极了四哥誊抄密信时留在账册边的针孔。她听着帘外拆装勃朗宁的金属轻响,突然赤脚扑进曾国宇怀里:"我们什么时候能走?"
少年指尖的枪油蹭在她寝衣:"范家不好么?祖母给你裁新衣,铮垣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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