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他的目光扫过崔烈低垂的冠冕。铜臭?呵……这满殿朱紫,谁袖中没有沾着西园金库的尘灰?连段熲这般尸山血海里杀出的名将,不也向宦官屈膝献金?天子要的从来不是清名,而是这群鬣狗永远记得——他们的獠牙,是朕亲手镶上的25。
暖香忽被一缕记忆冲散。刘宏想起月前白马寺的密报:孙原又在夤夜登临梦缘塔。那青年总爱在宵禁时潜行于雒阳的暗影,像一柄未出鞘的薄刃。
“孙卿……”刘宏在心底唤着,唇边浮起近乎温情的弧度。
他记得自己如何将这名寒门子弟从魏郡的泥淖中拔出,擢为疆臣。朝野哗然?正好!他要的就是这群门阀看见——皇权能捧起比阀阅更锋利的刀。
孙原饮的茶也与众不同。紫夜炒制的清茶,不加盐酪香料,沸水一冲便绽出碧色,如同那人看似散淡实则淬炼的筋骨。刘宏甚至命尚方监暗中仿制,可煮出的茶汤始终少一分清冽。
白马寺的梵钟在回忆里荡开。安世高的禅法,支娄迦谶的般若经……孙原追问僧偈时紧锁的眉头下,究竟在追索什么?佛塔藏经阁的阴影里,是否正酝酿着斩向宦官或门阀的秘谋?
群臣的抽气声取悦了他。看啊,这就是朕的疆臣!刘备在凉州架起的州学,孙原在白马寺叩问的佛偈,比这群蛀食西园金库的蠹虫干净万倍!
当颂圣的声浪再度涌起时,刘宏已阖上双目。麒麟殿的烛光在他眼帘投下血红暗影,仿佛战报上渗入竹简的人血。
山河在呻吟?且由它呻吟!只要孙原的茶还在煮,刘备的剑还在挥,雒阳的棋盘便未到终局。
“朕捧起的人……”他在渐暗的视野中咀嚼着这个名字,
“该替朕吞掉这盘残棋了。”
皇座之上,天子刘宏龙颜大悦,恩诏立降。象征祥瑞的麒麟殿,华灯初上,钟鼎齐鸣,珍馐罗列,金樽玉液流淌。丝竹管弦靡靡,舞姬长袖翩跹。殿内觥筹交错,颂圣之声不绝于耳,一片虚幻的升平气象。
暖香酒气,与弥漫九州的血腥硝烟,只隔着一道宫墙。
宫墙之内,是虚幻的麒麟祥瑞;宫墙之外,是真实的炼狱人间。那龙座之上天子眼中贪婪的光,与奏报上无法洗去的血痕,在烛火摇曳中,构成了一幅帝国黄昏最讽刺的图景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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