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见的、他遭遇的,那些旁的诗人不爱写的,如草屑一样的人生,更有穿透人心的力量。现在,上天选择了他,把这支笔放进他的手里,要他记下安史之乱以来的一点一滴。再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——他有足够的笔力,他还有如火的心力,有时如烛,有时如炬,但他总是老实地张着眼睛,老实到憨。他直勾勾地看着来到面前的一切,他哭,他笑,他受不了了,他也不能转过身去——在他,这都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。
所以,至德二载(757年)十一月的时候,当他在羌村听到肃宗昭告天下,长安收复,他没有犹豫地便整理行装,离开妻儿,向长安进发,哪怕皇帝根本不希望看见这个如鲠在喉的拾遗。
六
百废待兴。杜甫把在天宝年间空置的才智全部投入对工作的热情里。一连写了好几首诗记录他短暂的中枢生活。在《春宿左省》里,他记录一次没有睡好的值夜。他躺在床上,听见啾啾鸟鸣,看见花隐墙垣,想到同样的星空照耀百废待兴的长安城里一户一户的平民。越想越焦躁,无法入眠,一遍遍在心底盘算明早要向皇帝启奏的话题。他等待着金钥匙打开日华门,一次又一次地问,几点了?
可惜,他过于看重谏官的职责却忽视了朝堂上肃宗清洗玄宗旧人的主题。肃宗从四川迎回了父亲玄宗,表面上父慈子孝,但肃宗心里一直焦虑自己做皇帝的合法性,总害怕玄宗再废掉他,于是看玄宗旧臣,便觉得人人图谋不轨。最要紧,就是把房琯支走——房琯曾经劝玄宗分封儿子为各地诸侯,人人带兵勤王,直接促成了永王李璘拥兵自重,与肃宗争夺王位。而杜甫恰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替房琯说话,很快,他就被冷落排挤,便又跑去喝酒,还是长安城里他最喜欢的曲江。自言自语写了好几首诗:说别人不喜欢他——“纵饮久判人共弃,懒朝真与世相违”,也说自己穷——“朝回日日典春衣,每日江头尽醉归”。
长安的物价与战前相比,有天壤之别。玄宗天宝末年,杜甫做从八品下的右卫率府兵曹参军,是扔在高官云集的宣阳坊、平康坊里都没人睬一眼的小官。但按规定,他也有两百五十亩职田,年收入有一百三十四斛谷物,每个月朝廷还发钱,大约有三万五千六百。甚至,朝廷还配给他两个仆人、几匹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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