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九龙就半靠在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病床上。
仅仅一天之隔,那个在追光灯下意气风发、睥睨众生的身影,仿佛被彻底碾碎了。他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,左半边身体被厚厚的、雪白的石膏和复杂的支架牢牢禁锢着,从肩膀一直包裹到上臂,像一件笨拙而沉重的铠甲。露在石膏外的左手手指苍白浮肿,无力地搭在支架边缘。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白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,嘴唇干裂起皮。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,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饱满却失去光泽的额头上。
最刺目的是他的眼神。
那双曾经清亮锐利、带着傲气的眼睛,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,深陷在眼窝里,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、暴戾,以及一种被强行囚禁的、困兽般的狂躁。他微微偏着头,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,在我推门进来的瞬间就牢牢锁定了我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、厌恶和…一种赤裸裸的、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残忍兴味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我僵在门口,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巨大的愧疚和面对这种目光的本能恐惧,让我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。
“杵在那儿当门神?” 他终于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哑,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,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毫不留情的刻薄,“还是等着我给你铺红毯,八抬大轿请你进来?”
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身上。我猛地一颤,低着头,像只受惊的鹌鹑,几乎是挪着步子走进了房间,反手轻轻带上了门。关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对…对不起…” 我的声音细如蚊蚋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“对不起?”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嗤笑,这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处,让他眉头狠狠一皱,额角的青筋瞬间凸起。他强忍着痛楚,眼神却变得更加阴鸷,“对不起能把我这胳膊接回去?能让我明天就上台?能让我…他妈的不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儿?!”
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,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和绝望。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,骨节泛白,手背上的血管狰狞地凸起,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。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倒退了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在眼眶里打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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