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子夜,朔风卷着枯叶,抽打在青州城高耸的城墙之上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更夫裹紧破旧的棉袄,缩着脖子,沙哑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里孤零零地荡开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梆!梆!梆!”尾音被呼啸的风吞没大半,更添几分阴森。
城西,颜府后宅的书房内,烛火却燃得正旺。颜政安端坐案前,眉峰紧锁,面前摊开的不是经史子集,而是一份墨迹淋漓的诉状,字字泣血,控诉的正是青州知府周世荣——他颜政安的亲娘舅。诉状里桩桩件件,触目惊心:为霸占城南李寡妇家三亩薄田,竟纵容家奴放火,生生烧死了李家卧病的老母;强征民夫修其别院“集雅轩”,克扣工钱,累死病死者十余人,尸首草席一卷便抛入乱葬岗;为讨好巡抚,搜罗民间珍宝,逼得数户家破人亡……末尾署名,是几个血红的手印,如未干的血泪。
窗棂被风拍得咯咯作响,烛火猛地一跳,险些熄灭。颜政安的心也随之一沉,如同坠入冰窟。白日里,他亲眼见过城南那片焦黑的断壁残垣,听过李家小儿撕心裂肺的哭嚎;也悄悄去过乱葬岗,那新添的浅坑薄土下,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无声呐喊。他握笔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,笔尖悬在书状上方,却重逾千斤。告,便是亲手将母舅送上断头台,母亲将如何承受?阖族颜面何存?不告,这一纸血泪控诉,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,又岂能安息?还有自己十年寒窗所读的圣贤书,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行”……字字句句,此刻都化作烧红的烙铁,烫在良心上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轻响,书房门被推开。颜夫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。烛光下,她眼泡红肿,显然哭过许久,鬓边几缕白发在夜风中颤动。她将汤碗轻轻放在案角,目光掠过那份摊开的诉状,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。
“安儿……”她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浓重的鼻音,伸手紧紧抓住儿子的衣袖,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,“夜深了,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。那……那状子……”她哽咽着,眼泪又扑簌簌滚落,“你舅舅他……纵有千般不是,终究是骨肉至亲啊!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!他若倒了,咱们颜家……你父亲在九泉之下,如何瞑目?娘……娘给你跪下了!”说着双膝一软,竟真要跪下。
颜政安大惊失色,慌忙起身搀扶,心如刀绞:“娘!您这是做什么!快起来!”他扶住母亲颤抖的双肩,那单薄的身子骨硌得他生疼。母亲的泪眼,舅舅狰狞的嘴脸,百姓绝望的哭嚎,在他脑中激烈冲撞,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撕裂。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冰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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