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湾镇的老渔夫陈七,水性极好,却有个怪癖——每日天擦黑,必独自划着小船,去黑水河最湍急的回龙湾下网。那里水深流急,漩涡暗藏,沉过不少船只,当地人视为禁地。有人劝他,他只嘿嘿一笑,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:“那湾子里鱼多,肥着哩!再说了,穷命一条,阎王爷都懒得收。”
这弯月牙儿细得像道疤,冷冷地挂在天边。陈七如常下了网,泊在湾口一块半浸水的礁石旁,摸出葫芦喝了几口烈酒驱寒。酒意上头,他对着黑沉沉的水面,絮絮叨叨说起白日里受的窝囊气:鱼行掌柜如何克扣斤两,码头管事的如何刁难…末了长叹一声:“唉,这日子,还不如水里泡着的痛快!”
话音刚落,船尾的水面“咕噜”冒起一串碗口大的气泡。陈七一惊,酒醒了大半。借着朦胧月光,只见水面下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。
“谁?”陈七抄起船桨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那影子没有沉下去,反而缓缓上浮。水面无声地分开,一个脑袋冒了出来,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,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、水泡过似的惨白,唯独一双眼睛,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亮,带着点好奇,打量着陈七。
是个年轻后生模样,约莫二十出头,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水袍,像是河底淤泥里捞出来的。
陈七头皮发麻,握着船桨的手心全是冷汗:“你…你是人是鬼?”
那水鬼(陈七心里已认定)竟咧开嘴笑了笑,露出一口白牙,声音透过水波传来,带着奇特的瓮响:“老丈莫怕。听您刚才说话,也是个心里憋闷的。长夜漫漫,水底下冷清,上来讨口酒喝,顺便…听您唠唠嗑,可好?”
陈七活了大半辈子,也是胆大包天的主儿。见这水鬼并无恶意,反倒有几分落魄书生的温吞气,惊惧之心稍减。他犹豫片刻,竟鬼使神差地将酒葫芦递了过去:“…酒不好,凑合喝。”
水鬼也不客气,湿漉漉的手接过葫芦,仰头“咕咚”灌了一大口。说来也怪,那酒水竟没从他身上漏下去,仿佛真被他喝进了肚里。一抹红晕竟浮现在他惨白的脸上,更添几分诡异。
“好酒!”水鬼咂咂嘴,把葫芦递回,“我叫阿六,淹死在这回龙湾,快三年了。”
一人一鬼,一个在船上,一个半浮在水里,借着惨淡的月光和烈酒,竟真聊了起来。阿六讲他生前是个外乡的穷书生,坐船赶考遇了风浪,船翻在回龙湾。陈七讲他打鱼的艰辛,世道的凉薄。说到苦闷处,阿六也跟着叹气,水面上便泛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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