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州城内外,已是一片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。城外,绵延起伏的山峦褪去了冬日枯槁的灰黄,新绿如泼墨般肆意点染,其间夹杂着灼灼盛开的粉白桃花与雪白梨花,远远望去,如烟似霞。温暖的阳光慷慨地洒落,驱散了江面上最后几缕薄纱似的晨雾,浩荡的长江在城郭外舒展着它那亘古不变的雄浑身姿,水流湍急,奔涌向东,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,日夜不息。城内,坊市间的喧嚣早已复苏,车马粼粼,人声鼎沸,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,织就出一幅太平年景的市井画卷。
江州刺史府内,刺史书房门窗紧闭。侯瑱只着一件细葛单衣,背心却已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。他屏退了所有仆役,独自一人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。案头,两件东西并排放着,如同两块烧红的木炭,烫得他坐立不安。
左手边,是一封密信。信纸是寻常的桑皮纸,但上面那铁画银钩、力透纸背的字迹,侯瑱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——大将军王僧辩的亲笔。墨迹犹新,带着建康城快马加鞭送来的风尘与不容置疑的威压。信的内容极其简短,却字字重逾千钧:“江州权柄,寸土勿失。州府之兵,一卒勿动。”落款处,一方朱红的“僧辩”私印,如同凝固的血点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右手边,则是一份刚刚送达的正式文书。黄绫封套,上面朱笔写着“江州刺史侯瑱亲启”。这是由太子萧元良派出的天使黄三江带来的明旨。文书摊开,上面墨色饱满,盖着太子监国的大印,内容更是清晰得如同利刃出鞘:“着平北将军陈平凡,节制江州兵马,征讨郢州逆贼,刺史侯瑱,一应粮秣军械,并听调遣,不得有误。如有推诿延宕,贻误军机者,军法从事!”最后那句“军法从事”,写得格外用力,笔锋几乎要戳破纸背。
一密一明,一暗一公,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,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匕首,一左一右抵在侯瑱的心口。交权?王僧辩的密令犹在耳畔,那冰冷的“寸土勿失”、“一卒勿动”,绝非虚言恫吓。大将军的手段,他太清楚了。抗旨?太子的监国大印明晃晃地压着,那句“军法从事”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。太子萧元良,名正言顺的储君,手中握着梁朝传承的兵符,身边簇拥着从江陵那场滔天血火里挣扎出来的元老旧臣,背后更有梁朝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在支撑。这份力量,同样足以将他侯瑱碾为齑粉。
侯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上来,瞬间又和浑身的燥热搅在一起,激得他猛地打了个寒噤。汗水,更多更冷的汗水,从额角、鬓边、后背争先恐后地涌出,浸透了单衣,粘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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