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踮脚扒着后窗,正看见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打开牛皮纸袋——里面哪是什么点心,是叠得方方正正的顾氏绸庄新样册,封皮上"顾记·秋霜缎"的烫金还没干透。
"三井那边催得紧。"女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铃,"顾氏这月要是拿不下织造局的单子,上海滩的生丝定价权可就..."
"放心。"林峰的笑声混着咖啡香飘出来,"我让人在染缸里掺了明矾,秋霜缎的色牢度撑不过半月。
等织造局验货时一沾水就花,顾承砚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。"
小云的耳朵嗡地一响。
她后退半步,后脚跟磕在碎砖上,"咔"地一声——二楼的窗户"唰"地被推开,林峰的脸探出来,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。
"谁?"
小云掉头就跑,木底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。
她抄过三条弄堂,拐进顾家染坊的侧门时,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灰布衫。
染坊里飘着靛蓝的香气,苏若雪正蹲在染缸前,用竹篾挑着刚染好的绸子,发梢沾着靛青,倒比从前更像幅画。
"小云?"苏若雪抬起头,见她脸色发白,"可是又犯了旧疾?"
小云张了张嘴,喉咙像塞了团棉花。
她望着苏若雪腕间的银镯子——那是两人小时候一起打的,刻着"若云"二字。
从前她总怕顾承砚配不上这样的阿雪,可如今...她摸了摸怀里的样册碎片,转身时撞翻了竹篮,染好的绸子"哗"地落进染缸。
"我...我去帮阿婆晒绸子!"她抓起竹篾就往晒场跑,背后传来苏若雪的轻笑:"仔细脚下,别又摔着。"
是夜,顾承砚在账房核对染坊的领料单。
煤油灯芯"噼啪"爆了个花,映得"明矾"二字在领料记录上跳着脚——果然,林峰买通了染坊的杂工,每日往染缸里添半两明矾,积少成多,足以毁了整批秋霜缎。
"少东家!"
门被猛地推开,小云湿着裤脚冲进来,发梢还滴着水。
她怀里紧抱着个油纸包,打开来是半本被雨水泡皱的样册,封皮上"顾记"二字清晰可见:"林峰今日在咖啡馆见了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,他们...他们要往秋霜缎里掺明矾,坏顾家的信誉!"
顾承砚的钢笔"当"地掉在桌上。
他抓起样册的手在发抖,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——这正是他前日让染坊连夜赶制的新样,原打算明日送织造局的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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