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砚转身离去时,竹笛在雪光里划出半道青影,月白靴底碾过廊下薄冰,发出细碎的咔嚓声。李小姐的指尖狠狠掐着我小臂,嵌得冬衣下的肌肤生疼:“苏妹妹!你瞧他回头那眼——活像话本里私会佳人的痴情郎!”
“快撒开!”我揉着胳膊退后半步,鬓边银蝶步摇扫过张小姐递来的暖酒,琥珀色酒液在琉璃盏里晃出细碎金纹,“不过是顺路送块点心,你们闺阁小姐怎比说书先生还会编排?”
张小姐将一碟糖霜花生推到我面前,雪白糖霜在羊角宫灯下闪着细亮:“顺路?我可听说了,江状元今儿个推了史馆校勘的差事,在李府角门外雪地里站了足足半个时辰!”她突然倾身凑近,温热 breath喷在我耳廓,“方才你念‘却藏人间烟火浓’时,我瞅见他在月亮门外笑,墨玉般的眼珠就没从你身上挪开过!”
廊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,墨竹裹着灰鼠斗篷撞开垂帘,睫毛上凝着冰晶碎屑:“小姐!柳氏遣人来催,说老爷从宫里带回岭南贡果,让您即刻去前院尝鲜。”
我捏着颗糖霜花生的手顿在半空。李小姐猛地将我往怀里一拽,石榴红比甲蹭过我狐裘领口:“不去!定是那老虔婆又要作妖!”
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。”我掸掉指尖糖霜,抓起狐裘披风时,眼角瞥见案上油纸包——江砚送的海棠糕还冒着微温,突然想起他递过来时,指尖擦过我手背的触感,比暖炉里的银丝炭还要烫人。
相府正厅的鎏金暖炉烧得发白,炭火气裹着龙涎香扑面而来。柳氏端坐紫檀主位,手里攥着串翡翠佛珠,见我进门,指尖猛地掐进珠串缝隙,翡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她嘴角却牵起甜腻笑纹:“璃儿可算回来了,快坐。你爹刚从宫里回来,特让小厨房煨了荔枝膏,说是给你败败火气。”
我盯着桌上翡翠盘里的金黄果子,表皮皱缩如晒干的橘子,半点岭南贡果的贵气也无。苏相坐在上首,拇指摩挲胡须的动作比平日快了三倍,砚台里的徽墨被搅得发浑,狼毫笔在笔山上斜斜躺着,笔锋还沾着未干的墨汁。
“今日在诗社,”他突然开口,狼毫笔“啪”地拍在案上,墨点溅上明黄奏章,“是不是又与玉茹那丫头起了争执?”
柳氏立刻接过话头,杭绸帕子绞得像团烂棉絮:“老爷莫要误会,璃儿也是有才情,只是……”她陡然拔高声音,珠翠在发髻上乱颤,“今日诗会,她竟以‘马桶’为题作诗!还引得江状元……唉,这若传扬出去,世人该说咱们相府教女无方,连闺阁廉耻都抛诸脑后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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