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,风尘仆仆踏进荣国府的门槛时,贾政那张素日端方持重的脸上,难得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、属于男人而非族长的考量。他刚从外书房踱步出来,听闻薛蟠已拜见过贾赦、贾珍,便即刻派了个心腹小厮,径直去后头寻王夫人传话:
“姨太太上了年纪,外甥年轻不知世路深浅,在外头住着恐生事端。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那十来间房,白空着也是空着,打扫干净了,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下,岂不便宜?”
话音斩钉截铁,竟抢在了贾母开口挽留之前,将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。王夫人自然顺水推舟,贾母的慈爱挽留倒像是锦上添花。府里下人们只道二老爷体恤亲戚,唯有薛姨妈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,心知肚明:这看似周全的“照拂”,实则是贾政、王子腾与她心照不宣的第一笔交易。
梨香院,位置僻静,独立门户。贾政那套“恐生事端”的说辞,半真半假。真在薛蟠那桩尚未了结的人命官司——金陵城里沸沸扬扬,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了冯渊,如今案卷还压在应天府衙。将他母子圈在贾府高墙之内,贾家势力笼罩之下,便是最好的“监管”,免得那混世魔王在外头再生波澜,牵连四姓。假在……那“礼法制衡”的深意。东北角,离内宅核心远,薛姨妈一个守寡的中年妇人,与贾政这个“正经”老爷,彼此都需避嫌。这梨香院,是庇护所,亦是黄金牢笼,圈定了薛家依附的姿态。
没过多久,第二件隐秘事便在无声中落定。应天府尹贾雨村,那个靠着贾政之力才得以复起的新贵,对薛蟠的案子“大丈夫相时而动”了。一番巧妙的“葫芦僧乱判葫芦案”,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。尘埃甫定,贾雨村的书信便快马加鞭送到了贾政和王子腾案头,不过寥寥数语:“令甥之事已完,不必过虑。”
薛姨妈听闻消息,悬着的心重重落下,随即涌起一股扭曲的庆幸。这结果,她岂止是默许?她简直是乐见其成。后来薛蟠被柳湘莲痛打,她第一反应便是要找兄长王子腾替儿子“做主”,可见对这权势庇护的路径何等依赖。贾政呢?素日以“忠孝节义”标榜自身,此刻却对薛蟠的恶行视而不见,甚至成了包庇的共谋。张爱玲看得透彻,这是“捏住薛蟠命案把柄,迫使薛家依附”。更深一层,元春选妃在即,贾府这棵大树,容不得半点丑闻枝叶的牵累。薛姨妈心甘情愿递上了把柄,贾政稳稳接住,两人在这污浊的默契里,竟显得异常“和谐”。
薛家进京,明面上打着“待选”的旗号。宝钗品貌端方,才德兼备,本是宫中秀女的绝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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