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房里的自鸣钟刚敲过九下,王熙凤就踩着月光来了。
她鬓边的赤金攒珠簪子在廊下灯影里晃得人眼晕,一掀门帘就先笑:"老太太这会子还没歇?
可是要支使我做什么?"
贾母正倚在软枕上喝参汤,琥珀接了她的空碗退到廊下。"凤丫头,"贾母用银匙搅着茶盏里的枸杞,"你可知道今日园子里传的那些闲话?"
王熙凤的指尖在帕子上绞出个结。
她最明白老太太的"闲话"指什么——白日里贾悦拿出的匿名信残页,还有那丫鬟指认蘅芜苑的事。"老祖宗是说北静王府的谣言?"她赔着笑,"我昨日就命人把那几个嚼舌根的小丫头发卖了,原是怕您烦心......"
"不是谣言,是有人故意往咱们府里泼脏水。"贾母把茶盏重重一放,"我倒要问你,这府里的风气,你到底管不管得过来?"
王熙凤脊梁骨一凉。
她抬头时正撞进贾母半眯的眼,那目光像腊月里的冰棱子,刺得人发疼。"老祖宗教训的是,"她蹲身福了福,鬓角的珍珠微微发颤,"是我疏忽了。
不如把五丫头调来帮着管管内务?
到底是咱们家的姑娘,总比我这外姓的媳妇更贴心些。"
贾母没接话,只盯着王熙凤鬓角摇晃的珍珠。
那珠子圆得过分,倒像用银子堆出来的——她记得前日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说过,这是周瑞家的从苏州采买时"多带"的。"随你吧,"贾母闭了闭眼,"但要记住,我要的是清净,不是更乱。"
王熙凤出了上房,鬓角的珍珠还在跳。
她站在穿堂里看月亮,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,像条甩不脱的尾巴。"去把五姑娘请来,"她对平儿说,"就说我要跟她商量管账的事。"
贾悦来的时候,王熙凤正歪在炕上嗑瓜子。
她穿着月白绫子袄,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碰得叮当响:"五妹妹可知道?
老太太说我管家累着了,要你帮把手。"她把茶盘往贾悦跟前一推,"先从账册看起吧,明儿起你就搬来我屋里,咱们一块理理府里的进项出项。"
贾悦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,唇角的笑纹却浅得像墨笔轻点。
她伸手接茶,青瓷杯壁的热度透过帕子传来:"全凭二嫂子安排。"心里早转过三转:凤姐姐这是要拿账册做试金石,我若接不住,便成了笑柄;若接得漂亮,倒能把这把火引到她房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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