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乱世浮珍:一幅白描长卷的七百年流转
至正六年(1346年)的杭州城,钱塘江边的"贞期斋"内,四十三岁的张渥正以鼠须笔蘸取松烟墨,在三丈长的澄心堂纸上勾勒屈原的衣袂。此时的他,刚经历第三次科举落第,面对元廷对南人的歧视政策,愈发觉得屈原《九歌》中"路漫漫其修远兮"的悲怆,恰似自己困顿仕途的写照。这幅耗时三月完成的《临李公麟九歌图》,卷末吴睿以隶书题写的"忠而见疑,信而被谤"八字,既是对屈原的致敬,也是画者内心的独白。
这幅纵29厘米、横523.3厘米的白描长卷,在张渥去世后流入明代内府。万历年间,书画鉴赏家詹景凤在《东图玄览编》中记载:"张叔厚《九歌图》,白描如行云流水,人物神形兼备,较龙眠原作更添萧疏之气。"然而,崇祯十七年(1644年)李自成破北京,画卷随宫廷文物散落民间。清康熙年间,收藏家梁清标以百金购得此卷,在卷首钤盖"蕉林秘玩"印,却不知这幅画即将开启一段跨越三个世纪的漂泊。
1922年,溥仪以赏赐为名,将包括此卷在内的1200余件文物偷运出宫。1945年伪满洲国覆灭时,画卷在长春街头被一位姓王的裱画师偶然发现。当时绢帛已被虫蛀多处,吴睿的隶书题跋也因受潮而模糊不清。王师傅冒着被苏军征用的风险,将画卷藏入祖传的樟木箱,这一藏便是二十六年。1971年,他临终前叮嘱儿子王世宜将画卷捐献给吉林省博物院。当专家展开画卷,发现卷尾"淮南张渥临"五字款识仍清晰可辨,历经明清秘藏、战火流离的国宝,终于在松花江畔重获新生。
二、白描圣手:铁线描下的人神世界
站在吉林省博物院的展柜前,这幅长达五米的白描长卷宛如一部流动的楚地史诗。张渥以"铁线描"技法,用一根细如发丝的墨线贯穿全卷:屈原像中,诗人峨冠博带,面容清癯,双手拢于袖中,目光越过滚滚汨罗江,似在吟诵"举世皆浊我独清";东皇太一的冕旒用极细的游丝描表现,每根玉串都清晰可数,却又不失庄重感;山鬼的薜荔衣以颤笔勾勒,仿佛能感受到山风拂过的摇曳。
画家通过三组对比强化戏剧张力:一是屈原的"静"与诸神的"动"——屈原稳立如苍松,而云中君驾龙车的腾云驾雾、河伯驭水怪的惊涛骇浪,皆衬托出诗人的定力;二是服饰的"简"与"繁"——屈原的素袍仅用淡墨皴染,而湘夫人的罗裙以十八种不同弧度的线条表现褶皱,暗合《九歌》"被薜荔兮带女萝"的诗意;三是线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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