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寒雪牧影
弘治三十七年腊月,漠南的“牧马镇”被暴雪盖得发白,镇外的牧草垛裹着冰壳,像排沉默的石俑,风过时“呜呜”作响,像谁在帐外吹角。镇口的“通关”碑半埋在雪里,仅露出“共”字的上半段,碑缝里塞着束干桃花,是春桃商队留下的——被冻成了琥珀色。
谢明砚站在暖帐外的拴马桩旁,斗篷的肩头积着层雪,是刚从风雪里闯的。他望着往来的身影,后颈的寒气透着暖:穿皮袍的巴特尔正往马厩搬草料,扁担压出的弧度,和靖边堡的箭杆弯度一个样;戴皮帽的蒙妇在帐前扫雪,扫帚划过的轨迹,和桃溪村的犁痕差不多;连抱柴火的孩童,都把柴捆搂得紧,眼神里的专注像守护火种。
这月牧马镇困了支“江南商队”,春桃的丈夫带着绣品和药材,本想赶在年前返程,却被暴雪堵在镇东的货栈,马车上的锦缎被用来裹住冻伤的脚夫——被雪水浸得发暗。宣府巡抚在镇西的医帐里,看着汉医给蒙童治冻疮,药膏里掺着漠北的防风和江南的当归,药碗沿的桃花纹,是春桃特意烧制的。此刻巡抚正用雪块擦着弯刀,刀面映出帐外的雪光,像匹银色的马。
“先生,你闻这雪。”莲禾凑过来,小手呵着白气,鼻尖沾着点酒香,“不是江南的湿冷味,凛冽里带着点烈,像把草原的马奶酒冻成了冰。”她往镇中的“暖仓”努嘴,声音闷得像隔了毡,“汉商给蒙夫分棉衣时,棉絮里滚出颗桃核,是桃溪村的新种。牧村的小巴特尔说,他阿爸用春桃送的丝绸,给母羊做了产羔的暖垫,今早刚添了三只小羊,毛像雪一样白。”
林羽靠在暖帐的木柱上,靴底碾着块冻硬的马粪蛋,里面裹着根红丝线,是绣品上掉的——被寒风冻得发脆。“这些牧人眼里的紧峭松了。”他往医帐的方向瞥了眼,穿蒙袍的萨满正和汉医研药,石臼撞击的节奏,和圣人庙的敲钟声一模一样,“刚才听帐房念叨,说‘春桃的药材救了冻伤的牧人,巴特尔的暖帐收留了商队,阿虎托人捎的烈酒,够镇上喝到开春’。”
镇上突然响起“铛”的铜钟声,惊得雪从帐顶滑落,扑在谢明砚的斗篷上,带起阵凉意。莲禾突然指着暖帐的窗:“先生你看那影!”巴特尔和春桃丈夫正围着炭火分酒,手影投在毡上像头骆驼驮着朵桃花——被火光映得发亮,“巴特尔眉骨的疤结了层薄冰!给商队递酒时的手势,竟带着点春桃筛茶的轻柔——巡抚说,这是风雪磨出的软。”她声音裹着白气,“刚才他扫雪时,扫帚勾住了商队的货箱,箱角露出块绣品,是桃花缠雪狼,针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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