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寒冬池影
弘治三十四年腊月,江南的“莲家旧园”被薄雪盖得发白,园门的朱漆剥落处露出朽木,风过时“吱呀”作响,像谁在雪地里哭。池边的汉白玉栏杆缝里嵌着些暗绿的苔,指甲抠开一点,竟带着股淤泥的腥气——比黑风寨的血气更阴,像陈年的尸水混着残荷,腥得人胃里发翻。
园内的“莲心堂”匾额被雪压得低垂,匾额后的木榫松动处,露出个用金漆描的“莲”字,笔画亮得晃眼,漆皮里还沾着点暗红的渣——和池底捞出的玉佩锈迹,是同一种冷冽的腥气。
谢明砚站在园外的老梅树下,梅瓣上的雪落在肩头,凉得像碎冰。他望着进园的仆役,后颈阵阵发紧:穿青衫的管事把锦盒抱得死紧,盒角露出半块玉佩,是莲家祖传的“并蒂莲”;戴毡帽的园丁往池里撒东西,水面浮起的碎渣里,混着点纸钱灰,和城隍庙烧的一模一样;连送炭的杂役,都把炭篓往廊下卸得飞快,眼神里的恐惧像见了蛇的蛙。
这月莲家旧园已经“请”了三批“客人”,有前朝的老臣、懂历法的术士、会铸器的工匠,都关在园后的“静心庵”。江南巡抚在池底的淤泥里,摸到块染血的朝珠——是李御史的,珠串上还缠着半张字条,上面“腊月廿三”四个字被水泡得发胀。此刻巡抚正蹲在池边,用竹竿搅着冰面,竿头挑起的碎冰里,还沾着点丝绸碎片,是李御史官袍的料子。
“先生,你闻这雪。”莲禾凑过来,小手冻得通红,往鼻尖哈着白气,“不是雪该有的清冽味,甜腻里带着点腐朽,像把蜜水混着烂藕煮了。”她往园内的“静心庵”努嘴,声音压得像雪落的轻响,“那管家给张术士递‘符水’时,碗沿沾着点绿苔,我瞅着像池底的淤泥。附近的老嬷嬷说,前天庵里‘接’了位懂星象的先生,今早园门就挂了‘羽化’的白幡,送回来的木箱里,还裹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——是先生家小孙子做的,枣泥馅的,他总说甜得暖心。”
林羽靠在园墙根,靴底碾着块从池边捡的碎瓷,上面沾着点金漆,用指尖刮开,竟露出点残破的花纹,是莲家特有的“缠枝莲”——李御史的朝服补子上就有这纹样。“这管家眼神藏着阴。”他往园内的“莲心堂”瞥了眼,穿貂裘的主母正摸着个青铜鼎,鼎耳上的“莲”字被她擦得发亮——是莲家祭祖用的礼器,前朝就该销毁的。“刚才听那仆役说,想进庵里‘修行’得先‘献艺’,懂星象、会铸器、甚至能写谶语都行,要是只带寻常手艺,就被说‘心不诚,辱先祖’,拖到后园‘净身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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