坑,一个接一个地被挖出来,在洼地里排成歪歪扭扭、触目惊心的一列。九个深坑,像大地咧开的九张饥饿的巨口,无声地咆哮着,等待着吞噬。
坑边,停放着九具蒙着破败草席的尸体。草席被风吹得簌簌抖动,边缘时不时露出僵硬发黑的脚趾,或是毫无血色、蜷缩着的手指。
那是槐花、石磨、黑锁、白烛、福生、守义、招娣……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胎儿。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“爹……”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哭腔,微弱得像蚊子哼哼,在呼啸的风声和铁锹挖土的噗噗声中几乎听不见,“我……我冷……我想回家……我想娘……”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试图掰开爹铁钳般的手。
爹猛地低下头。昏沉的天光映着他半边脸,那脸上的肌肉扭曲着,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,眼神复杂得可怕——有挣扎,有痛苦,但最终都被一种冰冷的、令人绝望的决绝彻底覆盖。
他没有看我,也没有回答,只是那只抓着我的手,又收紧了几分,力量大得让我怀疑自己的胳膊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扯断。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残忍地宣告了我的结局。
李老栓站在土包上,鹰隼般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人群中来回扫视,最后,那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,沉沉地落在了我和爹的身上。
他朝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,那动作轻微得如同错觉,却像是一道无声的催命符。
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攥着我胳膊的手猛地一紧,勒得我骨头生疼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、仿佛野兽低吼般的咕哝,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。
他拽着我,像拖着一个没有生命的麻袋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又极其沉重地,拨开前面那些呆若木鸡、眼神躲闪的人群,朝着那排土坑最中间、最新挖好的一个走去。
所有麻木、惊恐、绝望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我们身上。
空气凝固了,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。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复杂含义——有惊愕,有恐惧,有难以置信,但更多的,是一种隐秘的、如释重负的庆幸。
庆幸被选中的不是自己。
巨大的求生本能猛地爆发出来。
我像被扔进滚油里的鱼,开始疯狂地挣扎、扭动。“爹!爹!别拉我!放开我!我不去!我不去那个坑!”
我哭喊着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,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,“娘!娘救我!爹要埋了我!爹要活埋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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