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虎一骨碌翻下马背,踩着黏糊糊的血泥,小心凑到那人跟前。只听那伤兵嘴里气若游丝地念叨着:“二蛋……二蛋……”罗虎心里咯噔一下,赶忙蹲下身子,两手托住那人肩膀,轻轻翻了过来。
这一翻不要紧,罗虎登时头皮发麻——那人浑身是血,肚子上破了个大窟窿,肠子都淌出来了,裹着泥巴和血痂,活像一截烂麻绳。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,嘴唇乌青,眼窝深陷,活脱脱一副死人相。可罗虎再一细看,心里猛地一揪——这不是别人,正是他失散十多年的亲哥,陈廷柱!
“大蛋!哥!”罗虎嗓子都喊劈了,使劲摇晃着怀里的人,“大蛋!陈廷柱!你睁眼看看我!”
好半晌,大蛋才又睁开眼,瞅着二蛋那张熟悉的脸,嘴角咧了咧,想笑又没力气笑出来。可那笑还没挂住,就僵在脸上,嘴唇哆嗦着,气若游丝地问:“大……娘……三蛋、四蛋……他们……在哪儿呢?”
这一问,可把罗虎给问住了。是啊,大和娘,还有四蛋,如今在哪儿呢?
大蛋眼里突然冒出一丝亮光,像是回光返照,又挣扎着问了一遍:“二蛋……大和娘……在哪儿?”
罗虎喉咙发紧,眼眶子发热,可这会儿哪敢说实话?只能硬着头皮哄他:“哥,你放心,大和娘都好着哩,四蛋也活蹦乱跳的,都等着你回去哩。”
大蛋听了,脸上松快了些,微微点了点头,可紧接着又张了张嘴,断断续续地问:“二蛋……你咋……从了……”
话没说完,可罗虎心里明镜似的——大蛋是想问,你咋从了贼?
是啊,搁以前,他们陈家虽不算大富大贵,可好歹有田有房,日子过得去。大蛋当年被拉去秦军当杂役时,家里还能吃饱饭。可大蛋哪知道,自打他和三蛋走后,年景一年比一年差,先是旱,后是蝗,再后来连树皮都啃光了。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,只能出去逃荒。最小的五蛋,还没走到河南,就病死在半道上。后来遇上过路的农民军,一家人被冲散,罗虎和三蛋稀里糊涂跟着队伍走了。三蛋命薄,没熬过军营里的瘟病,早早咽了气。至于大和娘,还有四蛋,这些年是死是活,罗虎连个信儿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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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儿,罗虎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砸下来。可大蛋这会儿眼巴巴瞅着他,等着他回话哩。
罗虎刚想问问陈三咋样了,突然瞅见大蛋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,眼珠子也开始发直,心里咯噔一下,急得直吼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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